钟绍京苦笑道:“不过是以讹传讹而已,那怎么可能?崔相把钟某人当成什么人了……”
然而,他简要地将自己和王家人之间的故事,简要地介绍了一遍。
钟绍京虽然是钟繇的第十七世孙,但是,传到他这一辈,已经家道落了。
几十年前,他好不容易,凑足了盘缠赴京赶考。不过,可惜了,名落孙山。
破屋更遭连夜雨,在旅店内,仅剩下的回家的盘缠被偷了。钟绍京走投无路之下,甚至想到自尽。
赶巧了,遇了王永亮的父亲王大雷。王大雷也是卖饼的,家境并不富裕,那样还接济了钟绍京五贯钱,让他能够勉强回转家乡。
后来……好吧,后来钟绍京也没什么大出息,只是把王家的钱还了,逢年过节送点礼物而已。
如今钟绍京好不容易为书令了,当然得好好的报答王家,给王永亮安排了个五品散官。
按说,钟绍京知恩图报,这是好事儿。以这个年代的道德观念来讲,提拔王永亮一人,也不算过分。
但是,谁给他宣扬这个真相呢?没有人。
老百姓的道德观念是朴素的,善我者为善,恶我者为恶。本来大家的小日子过得好好的,忽然遭了一场大兵灾,那能不对发动这场兵变之人恨之入骨吗?
一打听,在这场兵变,立了大功的都有谁啊?嗯,钟绍京、刘幽求,崔日用。不用问,这三个人都是脚底下生疮,头顶流脓的王八蛋。
他们还能做什么好事儿了?
对于大唐官员来讲,那更是是可忍孰不可忍了。刘幽求和崔日用还好说,原来是户部侍郎和兵部侍郎,当宰相也不算突兀。
但是,你钟绍京算什么东西,一个皇家动植物园园长,马是国务院院总理了,凭什么啊?
所以,大唐普通官员,对钟绍京是羡慕嫉妒恨外加鄙视。关于他的坏话广为流传,关于他的好话没肯说没人肯听。
崔耕听完了,还真有些哭笑不得,轻咳一声,道:“钟相,某有几句金玉良言,实在是不吐不快。当然了,听不听再你。若怀疑崔某人居心叵测,那也由你。”
“崔相请讲。”
“首先,你给王永亮安排这个五品散官,实在是不大合适。”
“我那是为了报恩!”
“报恩也不合适。”崔耕道:“钟相以前对斜封官怎么看?”
“当然是一批无耻之徒。官职乃朝廷名器,怎能轻易授予?”
“还是的啊,你也知道,官职乃朝廷名器。王永亮只是对你有恩,又不是对朝廷有恩。你如此提拔于他,跟之前封斜封官儿的韦后有什么区别?别人会如何看待你,乃至如何看待临淄王?”
“可是……”
“行了,我知道你说什么,此事并非没有先例,一人得道鸡犬升天,是么?别人行,为什么自己不行,是么?”
“对啊。”钟绍京满脸的迷茫之色。
崔耕没好气儿地道:“这正是问题的关键——你不是别人。若你真的位高权重,党羽无数,别说把这事儿压下去了,是成为一桩美谈也不算什么难事儿。然而,你虽为书令,却把这事儿弄得满城风雨,自己成了一个丑角。难道没想过,这究竟是为什么?”
钟绍京气呼呼地道:“百姓怨恨我,官员嫉妒我。”
“但问题是……既然你知道百姓和官员都对你有意见,你又为何授人以柄呢?”
钟绍京模模糊糊地好像意识到了什么,道:“崔相的意思是……我不配做这个书令?”
“你做这个书令,本官可有一——小儿舞巨斧。你不一定能伤人,却很可能把自己伤了。”
“小儿舞巨斧?”
若是崔耕对别人这样说,那人肯定早急眼了。是卖饼出身的侯思止,也不认为自己不配为五品监察御史啊。
但是钟绍京不同。
一来,他性子恬淡,对富贵没那么热衷。二来,他屡试不第,最后没办法,靠着书法方面的才能,才做了一个小吏,后来,他书法方面的名气越来越大,跨越了官吏之别,做到了宫苑总监的位置。这么多年的宦海经历,他知道自己到底有几斤几两。
所以,听了崔耕的话后,钟绍京若有所思,一阵出神。
旁边的薛稷,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不禁暗暗对崔耕竖起了大拇哥。
好么,不用伪造什么罪证,只凭着三寸不烂之蛇,要为李隆基去一臂膀了。
当然了,虽然今日的目的本来是这个,但是,既然牵涉到了宁王和临淄王之间的谋顿,一个小小的钟绍京的去留也不算什么了。
他打圆场道:“钟相纵有万般不是,一片报恩之心总是好的。但是这宁王抢男霸女,无论如何都说不过去了。不如咱们先将王家娘子讨要出来,关于钟相的事儿,以后再说。”
“如此也好。”
崔耕是真对这抢男霸女的事儿看不过眼,当即和钟绍京、薛稷、王永亮一起,往宁王府方向而来。
还没到宁王府的府们,见不远处临淄王府的门开了,李隆基带着十几名伴当走了出来。
钟绍京一见李隆基,有些心慌气短,看向崔耕道:“这可怎么办?临淄王会不会误会我,我……”
“误会你背叛了他?当然不可能!”
崔耕催马向前,朗声道:“宁王强抢民女,证据确凿!吾与薛侍郎、钟相一起来讨还公道,不知临淄王何以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