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我赶到姻缘河畔，寒风粼波，四面静得出奇，不见半道人影。
“赤缨姐姐、赤缨姐姐……”
我扯着嗓子环顾四周唤了几声，忽然夜色隐没处，密密麻麻围涌上来一群黑衣人。
月光投照下，隐约可见刀光剑影。
“放烟火的不是赤缨姐姐？那是谁？”
我惊觉自己莫名中了圈套，下意识想逃，可再细细一想——
“没有娘亲，没有荒戟山，我还能逃到哪里去呢？今晚，不历经一番苦斗，怕是脱不了身。”
我迅速冷静下来，运提妖丹之力，在黑衣人的重重围攻下，正面迎战。
领头的黑衣人，黑巾半遮脸面，只露出一双凶狠泛着幽幽墨光的眸子，主动出袭时，他的招式十分凌厉。但每每我出手时，对方又灵活避开交锋，让我扑个空。
若说单打独斗，我体内有娘亲留下的万年妖丹，这领头人自然不是我的对手。
可我的致命弱点在于，我的百年修为要强行运转娘亲的万年妖丹，修为不足，没有办法撑太久。
数十番回合下来，我心中暗生慌乱：“对方招招虚实相避！对我的能耐了若指掌！怕是再拖下去，我内力耗尽，就再也无法脱身了……”
我奋力一击，再度被黑衣领头人避开后，我敏捷转身，腾空离地，足尖轻点姻缘河面的薄冰，打算纵身跃上断情桥，逃往荒林。
就在我足尖轻点河面，借势腾空时，黑衣领头人即刻追击在我身后。
这时，黑衣人群里，忽然有一个身手更加灵敏的黑衣人，凌风站上姻缘河畔的朱漆凉亭顶，将一支玄铁精箭对准我胸口……
流箭疾飞夹着呼啸长风，势若破竹地朝我袭来。
前有利箭，后有缠敌。
前进无路，后退无门。
我犹豫片刻如何应对，某刻慌了神。
“小心！”
一道急沉的声音在夜色中清衡回响。
场面混乱中，我敛起内力，由着身子坠向姻缘河。
躲避之际，我匆匆凝眸望向远方，一身白衣素然胜雪的男子，猎猎急风般赶来。
恍惚错觉中，我仿佛又回到被黑龙曜刺中胸口，坠向洪荒的时候。那时，是舜璟不顾一切地纵身跃下云端抱住我……
可如今，眼前赶来的人，是与我素不相干的，月老。
眼见利箭穿过我头顶上方，锋利割断我几缕飞扬的秀发……
月老的雪白袖袍子一挥，利箭顿时硬生生折返回去，倒袭向凉亭。
凉亭上站着的黑衣，未料到会有这般转折，愣神一下，再想躲开时，已经来不及，被利箭扎中肩头，痛苦栽倒在地。
我重重落身在姻缘河面上，薄冰难履，裂缝无数。我脚下一滑，摔倒在冰面上，掉进姻缘河里。
我呛下好几口冰凉刺骨的河水，冷得唇齿哆嗦，四肢费劲儿地挣扎游向河面。
“扑通”。
我应声抬头，看见明净透亮的河水中，出现一袭白衣长衫，流波荡漾着他的衣衫袂角。那张清秀的面容，月光映照在他墨邃的眸子里，仿佛深不见底。
万籁俱寂的河底深处，他静静凝看着我，朝我伸出一只手来——
“把手给我。”
我迎上他的眸光，信赖地将手迭进他掌心，由着他，将我拉出水面，带上岸边。
原本混乱不堪的打斗场面，不知何时，已经结束。除了黑衣领头人倒在血泊里，别的全都已经逃散没了踪迹。
我疑惑地上前扯开黑衣领头人的面巾，发现想取我性命的，竟然是销声匿迹已久的……
“豺妖！”我唇边慨叹。
月老站在旁侧，默默提醒一句：“你树敌太多。”
“我什么时候树敌了？”我浅声反问，不经意抬头看向月老。
“清虚观里，得罪仙道两界。烟波红尘，与玄天门大动干戈。好歹做过万妖之后，还遭妖族追杀。”
月老凝神看着我，继续道：“唯有魔界，你倒是、”
忽然，月老尴尬僵着身子，转过脸去，不肯再说。
我好奇地凑到月老跟前：“倒是什么？月老，你说呀。”
月老后退两步，脸至耳根烫红一片，眼神闪躲，沉促道：“你的衣衫……。”
我顺着月老的话，低下头打量，被河水湿透的素衫紧贴在身上，胸部腰身轮廓起伏，近乎透明状。
“啊！你是不是都看到了？”
我的脑袋嗡嗡像炸开一样，恨不得赶紧找条地缝钻进去。
“没有。”月老红着脸，强作镇定。
我伸手交叉护着胸口，绯红脸颊转过身去，不知如何是好。
月老站隔远远地，脱下外层白衣，仍给我：“穿上吧。回月老庙，生火晾一晾。”
我脸颊红透，伸手接住，麻利地裹上衣服，跟在月老身后，返回庙里。
念儿和灵姗姗还在酣睡。
我紧紧攥着外面的衣衫，一动不动地坐在台阶上。
月老细致地找来一堆枯枝，帮我面前，升起一团篝火。
因为天气寒冷，月老与我隔火对坐，埋头勤添着篝火枯枝。
相对无言，气氛略微有些尴尬。
我努力在脑海中搜掰出话题：“月老，你今晚的话，才说了一半。”
“什么话？”月老头也不抬地回着。
“你说唯有魔界，我倒是……倒是什么啊？”
“走得亲近。”月老漠然神色答复道。
我唇边浮起一丝无奈的笑意：“我已经和魔界没有任何情谊。”
“仙凡两界皆知，绝魈魔王黑龙曜为你闯清虚，屠玄天，下幽冥。尤其是，听闻鬼门关前，诸仙围攻，他为保护你的肉身，甘愿化回龙身围住你，任由众仙法器鞭笞强攻。”
说到此处，月老顿了顿，抑扬道：“你说，你与他没有情谊？”
我蓦然回想起，黑龙曜带着我从幽冥脱身后，他胳膊上身上的那些伤痕，一条条，一道道，一片片……
“小仙女，小伤不碍事！你不生我的气就好。”
“你既担心我，要不我把衣服脱下来，你再给我检查检查？”
那一刻，黑龙曜漠不正经的笑容言语背后，绝口不提为我承受过的血雨腥风。
我的心脏猛烈搐动，分不清是痛还是疼。
我应该恨黑龙曜的，可我早就已经恨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