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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府邸之后,白起、王翦二人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想法,故意对太子异人隐瞒了韩王招揽自己的事情。这个时候,何谓忠心的问题深深地困扰着两人,两人稍微和太子异人攀谈了一会就主动请辞。
好在太子异人毕竟年幼,也没有仔细追问,听信了白起、王翦二人的搪塞。天色已晚,最热闹的市集都已经关门,此时出门也不大安全,异人和白起、王翦便约定了明日再游历洛阳城。
只是,接下来发生的事情让异人小小的对白起、王翦二人产生了看法。一队车马毫无征兆地停在了异人的府邸门口,根本没有通传,宦者令便指挥着无数仆役将二十多个箱子搬了进来。
微微向异人欠了欠身,宦者令便笑吟吟地对一旁的白起、王翦说道:“王上知道两位大人初来洛阳,尚未置办衣衫,特赏赐了些许绫罗绸缎和些许新奇玩意儿,命小人给两位大人送来!另外,王上邀请两位大人明天巳时入宫!小的把话带到了,就不打扰两位大人休息了!”
说完,宦者令根本不给白起、王翦辩驳的机会,直接带人走了。异人的脸色瞬时就变了,这白起、王翦究竟在王宫中和韩王说了什么,竟然让韩王如此倚重二人。看着亲热劲,怕是在韩王眼里,自己还没有他们二人重要吧?!对方不过是宦者令,仰仗着韩王,居然对自己视若未睹。辞别的时候都不向自己行礼?!
如果是自己一人在洛阳为质,身边没有什么大臣,异人即使遇到这样的冷遇心里也是无话可说。但如今白起、王翦就在身侧,他们受到韩王的敬重,自己这个秦国太子却是遭人冷遇!这怎么能让心高气傲的异人平复下来心情!
白起、王翦还是不是秦国的臣子?用得着韩王的赏赐?在臣子面前失了颜面,饶是异人经历过不少王族礼仪的培训。也不禁冷哼一声。
没有片刻犹豫,在宦者令带人消失在转角的时候,白起、王翦便诚惶诚恐地下跪请罪。韩王这一出完全是在捧杀自己啊!自己身为秦国大臣,被秦王委任到太子身边,却让韩国重视自己,让太子受辱,异人即使年幼,也未免不会嫉恨在心中。这样的戏码不需要多了,只需要韩王三番两次地派人赏赐自己东西。召自己入宫,那自己就成了裤裆里的黄泥,不是屎也是屎了!等回到秦国,想要获得从前的信任,难上加难!
“臣等对大秦忠心耿耿,请太子明鉴!”白起、王翦觉得自己很是委屈,这还是异人不知道韩王招揽过自己,若是让异人或者远在栎阳的秦王知道了。自己就会被冤枉死了!韩王这是离间之计啊!可自己身为当事人,却不好把话说得太细!
异人也是怒了。赌气道:“秦国风雨飘摇,两位大人若是想改换门庭,也无可厚非!毕竟,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嘛!异人理解,理解!”
“臣这就把韩王赏赐的东西退回去。韩王若是不收,臣宁愿死在外面,以死明志!”王翦说完,就要起身离开。
“请太子三思!此乃韩国的离间之计!如果臣等有向韩之心,王将军早就引韩军入关。臣也早就将河东拱手相让了!”白起也是急切地说道。
异人脸色一变,长长叹了口气,说道:“异人失言了!两位爱卿乃是我大秦的肱骨,定然不会负我大秦!不过,明日韩王有约,异人也正好了解一下洛阳的风土人情,就不用两位爱卿侍奉左右了!”
白起、王翦望着异人离去的身影,知道异人并没有完全相信自己,君臣之间已经种下嫌隙,韩王的计策还真是歹毒啊!
“君上!这些礼物还送不送还?”王翦指着二十几口箱子,问道。
“收下吧!即使我们送还回去,韩王也不会要,即使收下了,明天韩王又会派人送回来,反倒是惹得太子更加不高兴!”白起长叹了口气。
“唉!这都算什么事啊!”王翦显得很是委屈。
白起却是遥望着韩国王宫的方向,一脸笃定地说道:“以后的路还长着呢!韩国不过是刚刚下套!”
“君上的意思是说韩王还会离间我们?”王翦一直以为,只要自己一心向秦,坚拒韩国的拉拢,时间长了自然是忠奸可辨,如今看来,似乎并不是如此。
“人言可畏,三人成虎啊!”白起一边感慨着,一边信步离开了,只留下王翦若有所思地待在原地。
次日一早,白起、王翦本来想要求见太子异人,商讨要不要婉拒韩王的再次邀请,但却是扑了个空。太子异人带着两名贴身随从一大早就出门了,也没交代去了哪里。洛阳城太大,凭借白起、王翦二人,想要在茫茫人海中找到太子异人无异于大海捞针,所以,两人干脆留在府邸等候。可左等右等,两人没有等到异人的回来,却是等到了韩王派来接自己前往王宫的车驾。
去或者不去,成了摆在白起、王翦眼前的问题。去吧,显得自己和韩王太过亲近,惹得太子异人不高兴;不去吧,还不知道韩国会想出什么更加阴险的计策。最终,还是白起先下了决定,伸头缩头都是一刀,既然已经到了洛阳城,就不要指望韩国会放过自己。还不如试探下韩国的最终打算。
白起、王翦抵达王宫后,依然被引到昨日到过的偏殿,和上次不同的是,这一次,两人没有遭受什么冷遇,茶水上的很及时,更重要的是。韩王不过半个时辰后就赶来了。
双方分宾主落座后,韩王就笑吟吟地问道:“寡人命人送给两位的礼物可还算满意?”
白起、王翦心里顿时就骂开了!满意,何止是满意,简直是太满意了!两人就差以死明志了!韩王这送的哪里是礼物啊,简直是一把离间秦国君臣的刀子!
虽然心里面郁闷且愤怒,但表面上白起、王翦还是诚惶诚恐地说道:“臣乃秦国臣子。于韩国并无裨益,所谓无功不受禄,希望王上可以把这些礼物收回去!”
韩王摆了摆手,一副不以为然的表情,道:“些许礼物,不足挂齿!韩、秦两国如今可以和睦相处,两位的功劳可是很大的!寡人还令人修建了两座府邸,想要送给两位,如今已然完工。再过两三天,两位就可以比邻而居了!毕竟,如今两位住的地方有些太小了!传扬出去,别人还会以为寡人太过小气!”
白起、王翦听得那叫一个心惊胆战。世人皆知,太子异人来洛阳是为质的,白起、王翦是来侍奉太子异人的。如果韩王把豪宅赐予了身为臣子的白起、王翦,知道内幕的自然清楚韩国这是离间秦国君臣、拉拢二人,二人其实还是忠于大秦的良臣;不知道的呢。还以为白起、王翦卖主求荣,投靠了韩国呢!这豪宅可是烫手山芋。稍有不慎就是引火烧身啊!要不得,也不能要!
“臣等无尺寸之功,当不起王上的厚爱!如今的府邸已经足够大,何况,臣等军旅出身,有一栖息之地就已经心满意足。”白起、王翦忙道。
韩王面露为难之情。说道:“可寡人已经命人挂上了两位的牌匾,也选好了奴仆,朝臣们已经尽知,说不定,此时洛阳人皆已知晓!两位若是推辞。会令寡人很是难堪啊!”
听到韩王威胁的话语,白起、王翦已然明白,今天这豪宅是要也得要,不要也得要!不然,就是折辱了韩王,韩王没了面子,秦国就会没了里子,虽然如今正要召开弥兵大会,但不是还没召开吗?想必,灭掉了秦国再召开弥兵大会,韩国会备有面子。
两人随即意识到,韩王肯定是令人放出要赏赐豪宅给自己的风声了,今天刚好太子异人走访民情,那如此一来,太子殿下岂不是也会得知!完了,太子殿下原本就恼怒韩国厚此薄彼,抬高手下的臣子,贬低他自己,听到这个消息后,事情哪里还有转圜的余地啊!
白起苦涩一笑,承认韩王玩得这么一出,直接营造了自己和王翦已经投效韩国的假象,三人成虎,众口铄金,秦王得到这个消息怕是......
“王上一直说臣等有功,不知道功从何来?”白起问道。
如今,白起只希望韩王可以没有理由再赏赐自己东西了!给豪宅就豪宅吧,反正自己从不去豪宅住就是,常伴太子异人左右,以此明志。韩王再这么送礼,自己真的承受不了!
王翦也是一脸疑惑地望着韩王,只要韩王哑口无言,以后就没有理由赏赐自己东西了!时间会成为自己对大秦忠心耿耿的最好证明。
“两位运筹帷幄,决胜千里之外,实乃天下一等一的名将。两位没来洛阳前,寡人可谓寝食难安,如今两位抵达洛阳,寡人终于可以吃得好睡得香,这难道不是功劳?”韩王一副理所当然的语气。
对于韩王直白的话语,白起、王翦二人是既感动又郁闷。在来洛阳前,已经有风言风语说白、王二人不过如此,若是真的是名将,就该能力挽狂澜,指挥秦军绝地反攻,夺回咸阳,把韩军赶出关外。韩王如此大方地承认自己两人的能力强大到令韩王寝食难安的程度,虽然带有一定的夸张,但也是一种认可不是?至于郁闷,韩王毫不避讳,觉得秦国失去了自己两人,再也对韩国造成不了多大的威胁,韩王可以吃得好睡的香,这何尝不是秦国的一种悲哀呢!更关键的是,自己还不能反驳。
两人没有答话,韩王趁机说道:“不瞒两位,这天下将军虽多,但能入得了寡人眼中的人不多!”
白起难得恭维道:“王上乃是明君,自然要求很高!”
韩王不置可否,但眉宇之间的神色出卖了他,显然。他的要求可不低。两人也期待地看向韩王,想要听一听韩王的高论。
“齐之田单,赵之廉颇,楚之景阳,燕之荣蚠,此皆为宿将。委以重任,虽不能平天下,但足可以保一国之安!”韩王出言道。
田单以一城之地光复齐国,是为不世之功。虽然因为被拜为丞相后,少有领兵,但凭借他为数不多的几次领兵,也不难看出其人用兵中规中矩,更擅长的是率领少数精锐施行破交战,而不是指挥大兵团作战。考虑到他在齐国的巨大威望。倒是足以称得上保一国之安。
廉颇乃边将起家,能以一介平民成为赵国第一将,靠的可不是什么人脉,而是实打实的战功。虽然后起之秀诸如赵奢者也精于用兵,但却缺乏名震天下的战绩,论威望,论能力,赵国无出其右者。也担得起韩王的这个评价。
景阳虽然出身于楚国四大世家,但却无跋扈之意。待人亲和,士卒愿意为其效死,也称得起过之柱石。
至于荣蚠,虽然没有实打实的战绩,但三朝元老的身份摆在那里,燕国又实在没有什么更厉害的将领。姑且算他一个。
韩王又道:“在秦,白起、王翦;在韩,李牧、蒙骜,此四子者,皆明大势而善用。知进退,用兵无拘无束,天马行空,欲平天下,非此四子者不可。”
白起、王翦都没想到,自己可以获得这么高的评价,当即诚惶诚恐地俯首长揖道:“王上谬赞!臣惶恐!王上手下良将如云,韩腾、乐乘、魏辙、卫云之流,皆后起之秀,假以时日,必堪大任!”
言下之意,却是告诉韩王不要再打自己的主意。有这么多良将可用,韩王又何必苦苦相逼呢!何况,自己可是败给了韩王手下的这些将领,孰优孰劣,一眼明了。
“若领一路大军,不出十万,攻城略地,寡人手下的韩腾、乐乘、魏辙、卫云自然可以胜任!但若是穷究国力,欲要灭国兴社稷,迫使他国请朝,则非白、王、李、蒙不可了!这一点,寡人还是深信不疑的!”韩王哈哈笑道。
韩王越是这么说,这么高看自己,白起、王翦心里越是拔凉拔凉的。明摆着,韩王把自己说得这么厉害,是打定主意不会放过自己了!韩王接下来一定会不择手段,拉拢自己!白起、王翦第一次意识到,太过厉害、太过出名也是一种原罪啊!白起还好说,成名已久,但王翦心里哀怨,自己招谁惹谁了!不过是奇袭了一次武关,差点攻入南阳!剩下的就是跟汉中的韩军玩玩“游戏”,死守了一次漆县,镇守了一次函谷关,结果呢,韩王就把自己惦记上了!自己这些功劳还不如廉颇吧!结果韩王把自己看得比廉颇还厉害!
韩王当然不会告诉王翦,他可是原本历史上灭掉燕、赵、楚三国的狠人,他的儿子王贲也灭掉了魏、齐两国,除了韩国是内史腾灭掉的,王翦父子两人可是灭掉了五个国家!
如果说白起代表着秦国的现在,那王翦就代表着秦国的未来。韩王当然想要毁掉秦国的现在,更想毁掉秦国的未来。虽然韩王也清楚,少了白起、王翦,秦国说不定也会冒出孙起、胡翦等等,但韩国不会给秦国这些后起之秀成长的时间!
白起、王翦默然不语,韩王不得不转移话题道:“两位可曾想清,何为忠君?”
白起、王翦依然是默然不语,心里却是腹诽,恐怕,自己诚心诚意地投降韩王,为韩王所用,才是弃暗投明,称得上是忠君吧!
韩王斟酌了下语气,笑道:“寡人倒是对何为忠君有些想法,就权且说与两位听听!”
“君者,从尹从口,尹为治事,口为发号施令,故而君王乃是治辨之主也!一国的基础在于民,君不过是民意的化身,故而寡人以为,君为舟,民为水,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夏桀不仁,民拥商汤而代之,商纣暴虐,武王伐之而南面天下!故而臣子效忠的是君,但更是君所代表的民心、民意,若是君王不仁,臣子依然对君王的命令言听计从,那不是忠君,而是助纣为虐!”
“今天下之民,苦于战事连绵,民不聊生久矣!民心为何?民意为何?曰和,曰富!两位爱卿以为寡人南征北战所图为何,是名,是利?说名,寡人立下的霸业已经超过晋文、齐桓,超过历代先祖!说利,寡人的韩国已经富庶天下,如果寡人愿意,完全可以醉生梦死,坐享太平!这名利,生不带来,死不带走,又有什么值得留恋的!你们说,寡人是为了什么?”
白起、王翦面面相觑,还真的没想过这个问题。以前秦国强大的时候,屡屡进犯山东各国,不过是为了威慑诸侯,开疆扩土还在其次。自己这些人出征,更多是乃是为了名利,想要立更多的军功,获得更高的爵位,至于更多的,则是没想过!韩王这么一问,两人不由愣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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