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死了芬里厄,等于同时焚毁两面镜。尼芙尔和阿斯加德。
英灵殿内排满墙壁的长枪和覆满座椅的圆盾被勇士们取了下来,五百四十道大门前,所有的勇士手执圆盾和长矛同时跨了出去。钢铁相撞击的铿锵之音将神鹰的明眸拭亮,地动山摇的脚步声震撼得英灵殿也作响。
总共有二百四十个阵,由钢铁锻造的石柱支撑起,发出声势浩大的白光。每一千八百位士兵站在一个阵里,每个阵中有十位大法师、十位召唤师、一百位圣殿骑士和五十位圣职,每十个阵受到一位驭龙法师的庇护,身穿纹龙铠甲的驭龙法师们后背都生出了庞大的翅膀,随着不断抟风的动作飞在浮在半空中。一颗颗巨大无比的龙蛋被五十名武士扛上了城墙上竦峙的尖塔,龙蛋的顶端的罅隙里是岩浆般的色彩,受到驭龙师的召唤而呈现出即将破壳而出的迹象。幼龙的嘶叫声从龙蛋里传来,宛如战争的鼙鼓敲响。这样严整的阵容似乎驱散了冬日里的寒意,蔚蓝的护城河水已经结冰,大雪覆盖在上面,远远看过去是冰蓝色神异的一片。
林奂的治愈天赋现在究竟是什么程度,去来也不太知晓。年轻的王子身穿银白色铠甲,黑色的披风在身后鼓动,站在城头,和去来共同向更远的地方眺望。
“林奂,请务必在英灵殿和金宫里布置军队。”
“什么?”林奂抬起头看向去来,露出错愕的神情,“你在开玩笑啊,为什么把军队布置在那里。”
“芬里厄带领的军队只不过是个幌子罢了,不要上当。”
“为何这样说?”
“这不是普通的战争,你不要忘记了,我们的最终目的是焚镜。那么这面镜还可能在什么地方?”
王子顿时脸色苍白。
“在金宫和英灵殿的三千房间里找到它,显然是不实际的。那里面充盈着黑暗镜魄,一旦释放出来,生镜谷的那一幕还记忆犹新吧?”
“……大军都已经布置好了,你为什么不早点说!”
“我也是刚才才想起来的。”
“好吧,好吧。”林奂把头盔抱在胸前,一边答应一边回过头,对身后的士兵喊道:“龙在阵里孵出来后直接由召唤师送往金宫和英灵殿!只在这里留两只就可以了。”
顿了顿,又中气十足地喊道:“金宫和英灵殿里由首席法师布下阵,不可以有丝毫疏忽。一旦有异变就把士卒全部传送到宫里!”
打头的士兵完全懵了,看向去来和林奂,踯躅道:“可是殿下,这样不会……”
“现在就去!”林奂不耐烦地喊道,又转过头来继续观察远处。
果然阿斯加德的王子无论在任何时候都是个孩子,战争迫近时,就会做出愈发不谨慎的事情。去来感到很无奈,守卫在城墙上的士兵看到他倏然张开深紫色的羽翼,转眼间飞下了城墙,都饱受惊吓地往城墙下面探去。
只见这位神秘年轻的首席驭龙师足尖刚刚接触到地面,深紫色的羽翼还在冰冷的空气中开张着,诡谲的羽毛不断往下飘零,落在纯净无暇的雪地上。
“……真厉害。”
“加文。”去来对某位没有发现自己落在他身后的神族说:“麻烦撤回英灵殿。”
“怎么?”加文被骤然现身的去来吓了一跳,“战术改了吗?不守这里?”
“嗯,不守。”去来微笑点头,亲自指挥英灵殿勇士们完成了这次转移。加文等主力战士都被转移到了英灵殿和金宫内,城墙的尖塔上只留了三枚正在孵化的龙蛋,七十二座阵。足够应付芬里厄带来的黑党。
去来望向高高的城墙,淡淡地笑起来。
——魔狼,以狡猾闻名。这次的猜测,不会出错吧?
当远方黑云般的大军出现在地平线上,他忍不住攥紧拳头。
等到大军走近,就看到为首的果然是芬里厄,骑着黑色双翼的异变独角兽,戴着纯黑的盔甲,甚至连那张完美无瑕的容颜也没有露出来,比包裹着面衣的暗兵还要穿得严实。黑色的头盔之上嵌着一对血红的细长宝石,乍一看就像狐狸眼睛,用来代替他翡翠色的真实眼眸。
黑党是黑色的军队,远看像浓黑的迷雾,近看仿佛嗜血的兽群。芬里厄身后有一批同样被头盔挡住脸部的黑暗骑士,骑在被异化的独角兽身上。诅咒先知步行跟在他们身后,手中拿着发光发亮的水晶球,夹杂着獾一样的凶残犽刀。起到提升整个军队战斗力作用的黑暗大法师坐在暗兵们高抬的白骨架上,过长的头发挡住苍白无血的脸部,紫色的蜘蛛网粘连在他们的下巴和头发上。独角兽的黑翼全部是以残影的形态出现在身后,窜跳着不详的黑焰,仿佛一道道黑暗的咒诅。
“芬里厄从哪里找来这么多独角兽!”林奂紧扒着城垛,愤怒地说。
“殿下,这些您能净化吗?”去来蓦然出现在他的身后,林奂瞬间转过身,脸上是惊魂未定的神情:“不要一下子就出现好不好!很吓人的。”
“这些独角兽,你能治愈它们吗?”
林奂呆了呆:“不知道啊,我转了圣殿骑士,不是圣职,不知道天赋会不会受影响。但按说应该可以的。”
“好吧,那交给你了。”
一句话后,去来又消失在了空气中。林奂俯身向城墙底下看去,正看见他落在地面上,仿佛一片深紫色的玫瑰花瓣凋零在了雪地上。
黑云般的大军前,洁白的大雪不断从空中飘落。
去来仰起脸,无畏地看向骑在异化独角兽身上的黑色盔甲男子,大声问:“这就是你的目的?芬里厄,把整个阿萨神族的命运都抛在水火中!”
黑党的大军已经行进到了王城的脚底下,不可能再行军撤回,阿萨神族将迎接两百年来最声势浩大的一场内战。从宣战的一个月前,就有神族以及其他种族离开了神都,辗转几个地点赶往其他战乱较少的国度。也有志愿军从九大世界的其他地方出发,带着新神纪创世神的最后信仰来到濒战的神都,甘愿牺牲生命进行援助。曾经守卫了阿斯加德六千年的光明神、黑暗神、诗歌与雄辩之神都已经烟消云散,又因为维达的后裔和神族通婚的缘故,除芬里厄和海拉外,真正意义上的阿萨神灵早已消亡,没有谁会像诸神的黄昏时那样拱卫神都了。这是谁都知道的。或许是接受过苏拉的记忆,去来对芬里厄十分熟稔,即使不看到他的脸,也能想象到此刻他一定露出了含有讥讽意味的淡淡微笑。所以才忍不住质问。
“是啊,天命者大人。”他的声音轻得就像一片羽毛,“时间果然是奇异的东西,能让一年半以前无知冲动的男孩,变成阿斯加德最有成就的人。也能治愈内心的伤痛,今日再来对峙。”
去来倏然睁大了黑眸。
芬里厄的性格算不得一个冷静的神祗,可是讲话的能力不逊色于神使赫尔莫德,一语双关,无法确定他是不是在说自己,还是说他本人。
时间是能治愈伤痛的东西……
去来闭起眼睛,过了一会儿重新睁开,对他凶恶地说:“你这彻头彻尾的卑鄙小人,只为自己着想,所以害死了新神纪的两位创世神。神都已经不欠你什么,你为何还要将阿斯加德逼上绝路?”
“说得对,我是个自私小人。”
终于,芬里厄极淡地一笑,仿佛一片雪花以洁白的姿态融进了润湿的泥土。他话音刚落,身后头戴骷髅面具的白发巫医骤然将手中一直在凝聚的一团冰蓝色符咒掷向去来。他瞳孔紧缩,下一瞬张开双翼飞到了半空中,冰蓝色的符咒撞碎在了墙壁上,发出“轰隆”一声巨响。
去来这才反应过来芬里厄所说的“自私小人”是什么意思。
他说完后就偷袭了自己。
“把他截杀在这里。”
黑色盔甲中的声音又一次响起,这回却比刚才冰冷了很多,显然是认真下达了杀戮令。去来冷笑着往上高飞,合拢双手低声念起咒语,三尾黑龙的咆哮声自阿斯加德之都默斯顿的上空响彻,白茫茫的霜天之上,瘦长的巨龙飞舞如黑色的鸾凰,俯身将去来带到了后背。一双巨翼不断扑张出烈风,将他黑色的头发吹得凌乱,半挡住夜空般的黑眸。
去来收回双翼,冷冷地站在龙脊上,目光望向芬里厄,声音已经冰寒入骨:“决战吧,魔狼。”
——我会为这片曾经拥有神灵的土地而战,为它流尽最后一滴血,淌干最后一行泪。
纷乱的羽箭从城墙上射下,划破长空的“飕飕”声引来一场杀戮之雨。去来站在龙背上,但凡有利箭射到他这边来,都会被龙翼卷席到四周。黑党们拿出矩形盾进行防御,同时一步一步向护城河内圈城门的方向挪移。去来居高临下望向这些前进的黑党,禁不住露出冷笑,伸手抽出后背别着的长弓,用渡镜术凝聚出一支支冰箭向黑党的正上方射去,每一支利箭都会带来一个黑党的死亡,大多是不值钱的暗兵,但是去来很快瞄准了显眼的犽刀和大法师,专门杀这两种东西,就可以快速削减黑党的战斗力。
即使见不到芬里厄的脸,也知道他一定在满不在乎地冷笑。
去来盯着一位黑暗大法师射去冰箭,怔怔地望向从他手中离弦的冰箭折射出阳光的瑰丽色彩,扎透了法师的心脏,法师从白骨架上跌落下来,看到他化为灰烬的一刹那,去来脑海中却想起一个女人的声音。
——去来,不要憎恨一个黑党,他也有他痛苦的过往。
芬里厄,身背血债累累的罪恶,千刀万剐都不足为过,怎能让苏拉再为你救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