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还要继续去安家吗?”清源在观主惠能的屋里怯生生地问道。
辉城郊外慈心观的观主惠能道姑三次投帖,最后一次还亲自上门,都安家被拒之门外,说是家主不在,不接纳外客。看她们是出家人,还打发了一两银子的脚钱。——在惠能眼里,就跟打发叫花子一样,生生气得肋骨疼。
惠能出身谢地大家,以前是嫡长女,就算出了家,也是一观之主。且她年轻时有奇遇,习得异能,就算在普通民众里,也有绝高的声望。再说江南哪一家的世家大族,不以能请得惠能道姑为座上宾为荣?!
惠能在江南僧尼道界纵横数十载,还从未被人这样轻视怠慢过。若不是数十年的修身养性,让她还知道一些分寸,她都要纠集了人马过来,直接把安家的大门给砸了去!
听了清源的话,惠能阴沉地笑了笑,道:“算了,出家人以慈悲为怀。这一次,就先放过她。”顿了顿,又道:“我们现在找的三位姑娘,她们家里的事儿,可都处理好了?”
清源见师父终于转了话题,偷偷擦了一把汗:她对那位安家的小妇人很有好感,上次她从她夫君的鞭子底下救了自己,结了善缘,她可不能这样快就恩将仇报起来。
见师父已经转念问起她们现找到的三位姑娘,清源忙伶俐地答道:“都处理好了。第一位钟姑娘卖身葬父,家里都没有人了,是个孤女。第二位习姑娘和第三位赵姑娘,她们家里都是师父治下的善民,受师父接济也有数年。她们家里又家贫不能度日,迟早要被家里人卖了去的。如今见师父看上了她们,就卖给我们道观了,签得都是死契。我们一家给了五十两银子,比市价高出十倍。——都念叨观主是观世音转世,救苦救难,大慈大悲呢!”
惠能听了,这才罢了,脸色稍霁,沉吟道:“给她们改了名字吧。以后都要姓谢,是我谢家旁支的姑娘。钟姑娘改叫谢妩,称她妩娘。习姑娘改叫谢欣,称她欣娘。至于赵姑娘,就改叫谢韵,称她韵娘吧。在观里再养几天,就吩咐了大车,送到谢地象州王府去。”
清源乖巧地应了,却不是很放心,忧心忡忡地问道:“师父,世子说要跟那画像长得一模一样的,这些人里面,只有妩娘才像个四五分,其他两个人,完全不一样。——这样行吗?”
惠能叹了一口气,道:“要长得像,也只有安家的那个小妇人。可是人家不是寻常人家,我们也上不了门。没法子,先凑合着吧。另外两个虽说跟画像不一样,可是你也看见了,比画像上的人还要美上三分。——若真的如同我们猜得一样,是要送给好美色的人,应该只有更合适才是。”
清源也笑道:“这倒是。要说师父也真的是做了件大好事。她们俩生得那样,若不是师父出面护住了她们,她们早就不知被卖到哪个窑子里去了,怎么可能清清白白到现在?——再说这一去,攀上了权贵人家,就算是做个侍妾也好啊。人都说宁做富人妾,莫做穷人妻。说起来,她们也是千肯万肯的。现在天天都数着日子想去谢地的象州王府呢。”又上赶着拍师父的马屁,“师父多年前就看出了这两个姑娘的资质,留下了后招,让小徒实在是佩服得五体投地啊!”
惠能笑骂道:“你这猴儿,不知哪里学来的一张油嘴,看我不撕了你的!”说着,便过来要撕清源的嘴。
清源忙挡着惠能的手,道:“师父仔细手疼,还是让徒儿自己来撕吧。”就做出要撕嘴的样子。
惠能跟她笑了一会儿,觉得胸中因被安家拒之门外的积郁稍稍舒展了一些,便吩咐道:“天不早了,你下去安歇吧。”
清源给师父行了礼,自退下了。
过了几日,慈心观备了三辆大车,把三位姑娘装扮得普普通通,送去了谢地的象州王府,指名是给世子谢顺平找得人手。
谢顺平接到信,带着绘歆专门去了一趟王府,要把三个姑娘接过来。
王妃不知情,开始以为是下面人给王爷送得美女,已经去王爷的书房砸了一场。
王爷不在府里,尚不知道自己的书房已经被砸得一团乱糟。
绘懿在王府里理事,接到信,知道是下面人送给世子的,一边派人给世子府送信,一边宽王妃的心,体贴地劝慰道:“母妃放心。王爷心里眼里只有王妃一个人,王妃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又在王妃耳朵边上悄悄地道:“可叫母妃知晓,这几个美人儿,实是下面人送来给我们世子的。”又趁机让人去王爷的书房“收拾收拾”。
象州王的书房,等闲人不能进去。这次趁着王妃大闹书房,把里面原来看守的人都赶走了,绘懿才能顺利进去逛了一圈。只是内书房里,倒底没有什么重要的东西。
王妃听了绘懿的话,这才转忧为喜,拉着绘懿的手,夸了半日她有大家子气度,又格外神往道:“那三位姑娘,实在是难得一见的绝色。也亏他们哪里寻来的。——若是生下孩儿,我们谢家也能有几个绝色的女儿了。”——做婆母的大抵如此,给自己的男人挑人,是不成的。但是给自己的儿子挑人,那是韩信点兵,多多益善。
绘懿没把谢顺平当夫君,也没把王妃当婆母,自然一点都没有为难之处,反而觉得能让自己的姐姐再清醒些,倒是好事。——她倒是完全没有料到,这三位姑娘,原来不是给世子的。
等谢顺平和绘歆一起过来,高高兴兴地接了三位姑娘回世子府,绘懿才敏感得觉得,这件事不简单。
绘歆是什么人,绘懿相信没有人比她更清楚。世子是绘歆心坎里的人,就算是做主母的贤惠大度,也不会有绘歆这样欢天喜地、与有荣焉的样子。——哪怕是装,也没人能装出这样发自内心的微笑。就像是那女人不是送给世子,而是送给别人的一样。
绘懿想到这里,心里一动,暗暗让身边人通知了绘歆身边伺候的人,要更紧地盯着世子妃,一丝一毫都不能放过。
绘歆同谢顺平把三位姑娘接到世子府里,先就让人把她们安排到世子府里后花园的聚英小楼里住下。那里是后花园里靠近揽月池的一个单独的院子,屋舍宽敞,服侍的人也都是现成的。住下三位姑娘,绰绰有余。
看这三位姑娘的行为举止,都不是大家子出身,谢顺平有些担忧,对绘歆问道:“气度这种事情,不是短时间内能养出来的。你觉得,你能在一两个月内,将她们调|教成大家闺秀吗?”再过两个月,就是范朝晖的寿辰,绘歆和绘懿作为出嫁女,不会亲自回去祝寿,但是寿礼还是少不了的。这一次,绘歆要给爹爹备上一份大礼。
绘歆却笑道:“世子爷多虑了。我娘家那个人,本来也不是什么好人家出身,平日里也是小家子气十足。——依我看,这几个人倒是正合适。”绘歆不能恨自己的父亲,因此把一腔愤怒都撒到安解语头上,连给她个敬称都做不到。
“是吗?”谢顺平明知绘歆很看不起安解语,有些不信她的话,“我也见过岳父的先王妃,举手投足,都是大家子气派,怎么会……?”
绘歆撇撇嘴道:“不过是在我娘家住久了,居易体,养移气而已。——她的娘家,早年才是六品闲官。又早早得死了亲娘,被个后娘打压长大的,哪有什么大家闺秀的气度?”又冷笑道:“若真的是大家闺秀,怎么会没了丈夫,就跟自己的大伯子谈婚论嫁?——大家闺秀没了夫君,都该一辈子守节才是。哪有她那样恬不知耻的?”一幅余怒未消的样子。
谢顺平忙劝道:“好了,好了。你也留些口德,人都死了,你这样说,又有什么意思?传到岳父耳朵里,又有一场气好生。”
绘歆闻言大怒,起身问到谢顺平脸上去:“你这是什么意思?——若是你也动了心,趁早给我说清楚!我把那个长得最像她的,给你留下来。我们娘儿仨自回上阳去。谁要给你这种没心没肺的人瞎混?!”
谢顺平知道这件事是绘歆的逆鳞,触到就要跳脚,唯有苦笑道:“我不过是为你着想,你都想到哪里去了?”说完这话,谢顺平又觉得有些委屈,对绘歆埋怨道:“我知道你对我收了这些妾室不满,可是我也是不得已。且自从你回来之后,我都很少去那些人屋里了。你还信不过我。”如今谢顺平除了绘歆这里,也只去卢姨娘的院子而已。连绘懿那里都再未涉足。
绘歆有些不好意思,忙给谢顺平赔礼道:“是妾身的不是。还望世子爷大人大量,不要跟妾身一般见识。”
谢顺平笑道:“罢罢罢,我担不起这个谢礼。以后你只要少盘查我就是了。”
两人在房里闲聊着,和乐融融。
外面的侍女过来禀报说:“回禀世子爷、世子妃,三位姑娘过来给世子爷、世子妃道谢来了。”
绘歆想了想,道:“我自己去吧。你有事忙你的去。”
谢顺平道:“我也得跟她们见一见,交待清楚才是。免得以后横生波折。”
绘歆应了,两人一起出到外面的正屋里。
只见三位美人盈盈地站在那里。最前面的,便是妩娘,穿着一身月白色衣裙,外罩粉色半臂,又加了一条烟色披帛,都是上好的料子。妩娘一辈子也没有穿过这么好的衣料,不由很是激动,暗道那算命的真的说得不错,她那日,果然是出门遇贵人了。
绘歆见了,蹙眉道:“拿下披帛吧。又不是烟花女子,用什么披帛?”披帛本来是从大家闺秀那里兴起的,后来被青楼女子学了去,大家闺秀就都蠲了这项,再也不用披帛了。
妩娘自以为装扮得好,却被主母劈头就吃了排头,忙把披帛取下来,交给了跟着来的侍女。
谢顺平和绘歆在上首坐下,三位姑娘赶紧过来跪下,要给他们敬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