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初八这日,郭家从抚鸣赶到了水城府,临时租了一座院子,准备初十日迎娶龚妍碧。
因李姨娘的身份上不得台面,明菲只得代表龚家女眷出面,随着龚中素一道去和郭家人接洽,商谈具体事宜。
马车到了郭家租住的小院子外,龚中素不由皱起了眉头,这院子吧,小和偏僻也就不说了,还这么脏兮兮的,就像从来没打扫过似的。这成亲是大事,郭家也太省了些。他心里先就不高兴了,但让他更不高兴的事情还在后头。
叫开门自报家门后,那看门的半大小子死眉死眼地将他们请进厅堂,茶也不奉,说是去请主家,去了就不见出来。
龚中素与明菲枯坐了约有两盏茶的功夫,新郎官郭淮的大嫂白氏才领着两个上了年纪,据说是郭家长辈的妇人满脸堆笑的走了出来。白氏大约四十来岁的样子,穿着件半新不旧的琥珀色衫子配条豆沙色的裙子,看着闷扑扑的,最要命的是,她一笑就露出两颗黄色的大门牙,就像一只海狸鼠,怎么看怎么滑稽。
她自己也知道这个要命的缺点,就拼命想遮掩,每次开口说话,都要用袖子掩了嘴。边笑边说话,眼睛又要看着对方,倒像是眉目传情,抛媚眼似的。
明菲以前和她打过交道,已经熟悉,还能忍住,初次跟着出门的锦霞与锦云却是有些忍不住了,被金簪冷眼瞪了之后,才算是把那笑意给吓得没了。
龚中素才和白氏说上两句话,就受不了了,皱着眉头端起未来岳父的架子道:“士诚到哪里去了?叫他出来我有话同他说。”
白氏掩袖笑道:“他有点事情,刚到就出去访友了。”
龚中素不高兴,明明要来之前他曾经使人来说过的,怎地明知他要来,还偏挑了这个时候去访友?这是什么道理?但想着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也不可能发作,只得强忍下这口气,沉着脸道:“他什么时候回来?”
白氏拉了拉袖子,露出半个嘴角来:“不知道呢。约莫快要回来了吧。先前亲家派人送了信过来,还以为会是晚些再过来……”言下之意是龚家来早了些,见龚中素脸色不好看,忙道,“亲家翁有什么事,只管吩咐我好了,我务必办得妥妥帖帖的。”
龚中素便朝明菲使了眼色:“你和大嫂说。”自己端了茶坐在堂首气哼哼的生闷气。
明菲便问白氏,郭家来的多少个人接亲,明日是接了后先在这里歇一晚上呢,还是直接上船往抚鸣去?如果是要在这里歇一晚上,何处做新房,为什么还没布置。
白氏答道:“包好的船,接了人就直接上船,不拘什么时辰,嫁妆装好船就走,不在这里歇。”又特意解释,“不然也不会租这么个小院子,委屈了新娘子。这院子看着不好看,但是我们自家人住,没人会计较,省下银子来,也是他们小两口的。”
若是新人要在这里歇一夜,按着水城府的风俗,除了租院子的租金外,还得另外给一笔钱,给对方买鞭炮来放才行,那便是另外的开销。虽则郭家真的是为了省银子,但这白氏说话还算好听,明菲便笑着吹捧了白氏几句,说她行事妥沉稳,拜托她将来好好教导一下龚妍碧云云。
白氏高兴了,又问明菲龚家什么人去送亲,去多少个人,打算在抚鸣呆几日等等。
这边是早就说好由明菲与龚远秩去送亲的,明菲刚说自己就是送亲婆,就见白氏眼里闪过一丝诧异,心知对方是觉着自己年纪太轻了,便笑道:“家里其他长辈去世得早,我是大嫂……”
龚家人丁单薄,白氏也是知道的,好歹明菲也是个七品命妇,又是堂嫂,虽然年轻了些,送了龚妍碧去也算有脸面。白氏理解地点点头,算是认同。
明菲与白氏交割清楚,便看向龚中素:“公爹,您看还有什么?”
龚中素沉着脸起身道:“没了,我也不等他了!”他要说的,无非就是交代这未来女婿好好照顾龚妍碧而已,今日不成,到时候再说也成。
到底是喜事,谁不高兴也不好,说起来也是自家的不是,白氏陪着小心,小意奉承着送二人出去。走到门口,龚中素正要跨出门槛,一个人提着个酒葫芦,满身酒味儿,跌跌撞撞地扑过来,将他撞了个趔趄。
“哪里来的混账东西!不长眼睛!”龚中素还没站稳,见那人又歪歪斜斜地朝着一旁的明菲撞过去,几个丫鬟尖叫着上前去挡,不由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扶着门框站稳,脱了一只鞋,跳着就朝那醉鬼劈头盖脸地打过去。
那醉鬼挨了打,回过头来,恶狠狠地瞪着龚中素。他又年轻又强壮,龚中素心里有些发怵,但见自家儿媳和金簪等人被吓得够呛,便挺了挺老胸脯,一边示意明菲赶紧上马车,一边示意跟了来的小厮和马车夫过来帮忙,色厉内荏地站道一旁道:“你想怎样?”
那醉鬼靠在门框上,眯了眼睛看看那两辆马车,又扫了扫龚中素和明菲等人,站着就不动了。见他不动,龚中素也不想在郭家的门前指使人打人,便有些鸣锣收兵的意思。
明菲由金簪护着上了马车,隔着车窗打量那醉鬼,见那醉鬼穿着件灰白色脏兮兮的孺衫,大约二十八九岁的样子,大约一米七五左右的个子,身材强壮,脸上乌七八糟地沾着些墨汁和灰,看不清具体长相,不过那双通红的眼睛看着有些吓人。
记得当初陈氏说过郭家这位新姑爷嗜酒,而刚才他们与这醉鬼发生冲突,白氏竟然没有出声……明菲想到此,忙抬眼观察白氏的表情。白氏揪着帕子立在院子里,脸都白了,也顾不上遮她那两颗大门牙,嘴唇动了又动,显见得是犹豫得很。
明菲想了想,便道:“公爹,算了。一个喝醉酒的人而已,也没撞着我,别和他计较了,咱们回家吧。”
龚中素听了这话,正中下怀,仍然重重地哼了一声,凶神恶煞地瞪了那醉鬼一眼,道:“大白天的就喝成这个样子。若是真的冲撞了女眷,老夫定然要好生教训你一顿!”
那人看了明菲一眼,又看了龚中素一眼,突然将手里的酒葫芦挂在了腰间,靠着门框整了整衣衫,朝龚中素深深一拜,大声道:“小婿见过岳父大人!”
龚中素目瞪口呆,指着那人,颤抖着手指说不出话来,一双眼睛拼命地眨,不敢相信地看向院子里。郭淮来拜过年,他是见过的,可那个时候郭淮穿着整齐,行止有度,脸也洗得干干净净的,哪里是这幅鬼样子!
“哎呦,作死!”白氏将帕子往上一扬,捂了脸,转身跑了。
龚中素的脸先是铁青,然后寡白,接着又红了。
郭淮此时已经抬起身子来,站立不稳地左右晃了晃,晃了好几晃之后勉强保持住平衡,他又朝着明菲的马车深深一拜:“不知这位怎么称呼,刚才多有得罪,还请见谅!”
明菲自然不会理睬他,金簪眨眨眼,伏在明菲耳边轻声道:“这人就是新姑爷?可真好玩儿!醉成这样儿了还能记着赔礼。这人生地不熟的,也不知道是怎么找回来的。醉了说话也顺溜,还不大舌头。”
龚中素抖得像风中的落叶,半晌方悲愤地爆发出一声:“走!”
郭淮摇摇晃晃地直起身子,靠在门框上,大声道:“岳父大人慢行!小婿不送!”
他那声音当真声如洪钟,龚中素正由小厮扶着上马车,闻言被唬了一大跳,差点没从脚凳上一脚踏空。
“亲家翁,都是我们的不是,您别走呀!”白氏追了出来。
龚中素哪里肯理她,大声吩咐马车走快些。
回到家里,龚中素暴跳如雷地咆哮:“这亲不结了!”以前他也知道这郭淮爱喝酒,但男人有几个不爱杯中之物的,再说这郭淮虽然爱酒,却也没听说过因此误过公事,过年来拜年时也只是略略碰了碰就放下了,因此他并不在意。今日见了这情形,他却是承受不住了,来娶亲,明知他要去,还跑出去喝成这个样子,是看不起他,看不起龚家吧?
“这是怎么了?出了什么事了?”李姨娘诧异地看着明菲。这个时候才说不结亲了,那可真是见鬼了。
明菲朝李姨娘摆摆手,上前扶了龚中素坐下,倒了杯茶递给龚中素:“爹您先歇歇,喝杯茶顺口气,慢慢再说。”刚才龚中素护着她,她还是有些感激的。
龚中素看了她一眼,接过茶重重地叹了口气,满脸的苦涩。他不过就是嚷嚷着出口气罢了,哪能真的临时悔婚?不过这口气要出,得叫那小子来给他赔礼道歉才行!
李姨娘见他板着脸不说话,明菲也不多说,便小声问金簪:“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金簪捡着重要的说给她听了,李姨娘听得咂舌,这新姑爷,怎地这么不靠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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