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失去了什么
她说,自己甘愿做一颗星,在无月的深夜,独自默默而明,在有月的深夜,便躲在皓月之后,任由自己的光芒被皓月遮掩。
而他,也喜欢掩在黑暗中,所以,他们是同类人。同样的不惜一切相助心爱之人,同样的不想置身于人前,哪怕明知心爱之人离自己会渐行渐远。傻吗?不是的,只是他们的爱不宣于口,他们的在意不需要太多人知晓,只需自己无愧于心。
有心腹问他为何要附庸殷氏,以周氏的实力,完全可以像殷氏一样自立门户,他只是笑笑。不是他多相信殷裔,而是他相信阿乐,阿乐即信殷裔,他亦信。他信殷裔可以带领周氏族众过上不成日提心吊胆担心哪天便被皇帝一旨圣意勒令必须出兵。
哪怕对敌的只是些想要保命的百姓,甚至其中掺杂着自己的亲人。
各大氏族本就差错错踪复杂,女郎嫁人,郎君娶妻,哪个不讲究门当户对,可谓是牵一发而动全身。所以一个氏族的毁灭,通常伴随着数个氏族的凋零。
他相信殷裔如果可以登上那至高之位,一定不会如毓帝那般赶尽杀绝。
哪怕他因为进了殷氏祠堂而必须舍弃些什么。
阿乐曾对他坦承相告。甚至将自己最隐密的东西告知于他,所以他不再怀疑,同时他也知道阿乐如果将殷裔带进殷氏祠堂会有怎样的后果……
可阿乐说,她可以接受一切,除了失去殷裔。哪怕自从殷裔迈出祠堂,便己不是以前那个他。
万事都有两面性,若想拥有,必先失去,在这点上老天对谁都是公平的。因为平乐曾经失去过性命。所以她可以活着从殷氏祠堂走出。
可也只有一次机会,若再进,阿乐也必须有所付出。而那付出。却是常人无法接受的。所以自古进了祠堂之人,非死即疯。
虽然不知道殷氏祠堂为何那般神秘。可周悠还是很替平乐心疼。
她决定将殷裔带进祠堂,虽能救回濒死的殷裔,可同样的,她和殷裔都要为此付出代价……平乐失去什么他并不知道。可殷裔……想起自己那夜与殷裔秉烛夜谈,自始至终,殷裔的态度都是冰冷冷的,不管他提出什么。他都首先考虑自己的利益,于殷氏有利,他会毫不犹豫的接受,于殷氏无利。他会不顾情面的拒绝。
这根本就不是殷裔,或者说不是他了解的殷裔。
数年来,殷裔之所以总在他曲城周九之上,并不仅因为殷氏势大,殷裔的气度。风姿皆在他之上。他会怜悯弱小,当时淮阳地动之时,会因善心而出粮出银。那才是殷氏嫡子。
可现在……
周悠觉得,自己己经知道殷裔进了祠堂后失去了什么。
那便是……七情六yu。
七情,喜、怒、哀、惧、爱、恶、yu。
六yu。则泛指人的情绪,yu.望等……因为有这样,人可以称之为人。周悠疑惑,人如果失去这些,还能称之为人吗?
殷裔现在做事,只是很单纯的凭借着此事是否对殷氏有益,有益,便做。
他曾提起阿乐,殷裔点头表示记得一切。只是……他的态度太过平淡了,甚至可以称为无情了。好似平乐仅仅是平乐,一个曾经出现在他生命中的女郎,得之与失之于他无甚要紧,所以他的态度才那般平淡。
如果真的如他所料。那现在的殷裔便只是一个人形机器,用本能判断着一切。
所以,阿乐最终选择了……离开。
离开这个伤心地,是非地,离开自己跌宕起伏的前半生……
***
三年后。
一个叫七里的小村庄。因要出村子,需走七里小路才至大路,要到附近的县镇,需从大路再走七里,因而得名。
这个村庄在泯江的上游,因紧临泯江,多数村民都靠在泯江打鱼为生,打来鱼,一半售卖,一半留着家里吃用,日子过的虽然清贫,但因离在镇较远,所以很是太平,哪怕现在天下己乱成一团,七里的百姓却依旧日出打鱼,日落而息。至于谁当皇帝,百姓们根本不在意,他们在意的只是今天多打了两条鱼,明天可以一条清蒸,一条腌成咸鱼,留待冬日泯江封江时食用。
便在这样一个偏远闭塞的小镇,三年前来了一户人家。
一个郎君带着两个女郎,还有一个襁褓中的婴孩。那男人似乎是个武夫,来到这里后跟着七里的百姓学着捕鱼,因会些功夫,很快上手,不出一个月,俨然己是捕鱼好手。那两个女郎据说是姐妹,这郎君是妹子的男人,至于姐姐和那孩子,据妹子说,其姐遇人不淑,被人始乱终弃,最终不得不带着孩子远走他乡,终来七里。
乡下人,朴实。而且这一家人很是勤快,尤其是那妹子,一张嘴甜的很,见谁都是伯伯叔叔的唤,至于那郎君,却真是好身板,帮家里年岁大些的人家劈柴,那斧子用的简直成了菜刀。随便耍几下,一堆柴便劈好了。
这样一对即能说会道,又踏实肯干的人家,自然招人喜欢。没几天,一家人便使银子买了个荒废的宅子,那郎君又巧手修补一番,便算是安定了下来。
大家看这姐妹俩生的虽然黑些,模样倒也周正。尤其是那家的娃,生的玉娃.娃似的。虽然大家都知道这娃没爹,可没有一个人觉得这娃出身低下,相反的,有人便猜测,这姐姐以前跟的郎君定是出身显赫的,若不然,咋能生出这么漂亮的娃。
因这娃六个月便会往旁人怀里爬,而且专门挑生的俊的美的人往人家怀里爬,所以便有女郎专门去哄这娃往自己怀里爬,以证明自己生的够美,渐渐的,这娃便有了个‘闻香识美其人’的称号,大家喜欢亲切的称他为香娃子。
对于香娃子这个名字,一岁时,这娃只是皱皱眉,两岁时,这娃己经明确对二字表示厌恶,但凡这样唤他的,生的再美,他也绝不多看一眼,到了三岁时……
“香娃子,你让婶婶抱抱,婶婶这篮子栗子饼便送给你了。”一个二十几岁的妇人故意逗着三岁的小娃.娃,旁的娃子三岁时,只会傻傻的玩泥巴,这小子不同,虽然才三岁,可己经会搬个小板凳坐在路边帮家里卖鱼。
三个铜板一条,五个铜板两条……脑子竟然比有些成年人还要好些。
三岁的娃看看篮子,再看看那妇人。“婶婶,我刚刚看到一个女郎崴了脚,伯伯好心送那女郎回家……伯伯真是好人。”小娃的话还没说完,那妇人己经柳眉倒竖。嘴里骂着死人,早晚死在色字上,然后开始撸胳膊,挽袖子。
自然,走的时候将篮子忘在鱼滩前了。
小娃叹了一声气,将篮子拿到身旁,继续用两只胖胖的小手臂撑着下巴,一副无聊样子等着有人‘自投罗网’,话说,太聪明的娃真的很寂寞。还是他娘好,娘不仅漂亮,而且会讲故事,故事里有很多倾城美人,像殷氏嫡子,周氏嫡子……
而且他从未‘骗倒’过他娘。
又过了半晌,直到小娃撑着下巴开始打瞌睡。一个头上蒙着乡下妇人特有的包头布的女郎缓缓走来。那女郎生的并不十分美丽,只是那双眼睛,却偶尔闪过秋滟般的光。小娃闻香识人,抽抽小鼻子睁开眼睛,看到来人后,欢快的喊了声‘娘’。
现在该自我介绍了,他叫平安,今年三岁,他随母性,母亲叫平乐,可是母亲说,不能让旁人知道他们姓平,至于原因,说是躲避仇家,他虽然才三岁,也知道让一个女郎隐姓埋名,定然不会仅仅是躲避仇家那么简单,何况小姨偶尔会说漏嘴……小姨夫更是大大咧咧的唤过他‘玮儿’。
只是娘既然说不能说,他便不说,所以他叫何平安,暂借小姨夫的姓氏。
“娘,鱼都卖光了,娘怎么才来接安儿回家?”平安蹦跳着窜进平乐怀里,昂着头撒娇。平乐笑笑……“我的安儿这么厉害,下次娘一定早些来接你回家。”随后母子二人手拉手往回走去,至于那篮子栗子饼……娘说,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即然爱财取之有道,喜爱好吃的也自然要取之有道,例如和娘撒娇。
他只是让婶婶长长教训,并不会真的动了占有之心。
他更喜欢的是娘做的粟子饼。因为娘说,她将满满的爱全部和进了粟子面里……
母子二人回到家,晚饭己摆好。
二人才进院子,便听到一个女郎满心欢喜的唤‘香娃’……平安拧了拧眉头,满心不愿的站在原地,任由从屋中冲出来的那个疯女郎将自己抱了个满怀,外加香吻一个,虽然亲在脸蛋上,平安还是觉得小姨的味道简直让他反胃。真不知道小姨夫怎么能忍受住小姨身上那劣质脂粉味,而且天天还抱小姨睡在一张榻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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