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嫁
“我身子有些不适……”言下这意,请把脉。平乐知道殷裔通医理,这从他给她的那些医术批注上便能知晓。只是这般的肆无忌惮,还是让殷裔的脸色一沉。
“公主不舒服,我去请御医。”公主出嫁,一路护卫随从诸多,自然会有御医跟随,只是不得公主传招,不得近前。
见殷裔这般冷漠,平乐真的很想一气之下将他赶出帐去。
可是,不行。
“如果是御医可以诊的脉,我自然不会劳驾五郎,五郎,请吧。”平乐再次动了动手臂。
平乐的手臂生的很美,纤细合宜,而且手腕微微下沉时,有着很漂亮的弧度,当然这些平乐并未在意,她只是一门心思的想让殷裔把脉,事情说没有做来的另人信服。
而且,这也算是她与他关系的一个终结吧。
都有了喜脉,虽不知孩子的父亲是谁,却也是一种背叛。虽然是他先背叛了她。可最终,她也没能守住那份不言自明的承诺。有些悲哀,有些伤感,手腕递出去的瞬间,心仿佛被割掉了一块。
不伤筋动骨,却全身都在疼。
沉默片刻,最终,殷裔缓缓抬手,将手指搭了上去。
沉默,沉默,沉默过后,他猛然抬眼看向平乐,仿佛要将她面上罩的喜帕用眼睛炙穿。好久后,他才咬着牙关道:“”
“喜脉?”
平乐点头。
“不足两月,而且脉象很是羸弱……平氏阿乐,你都做了什么?”最终,殷裔阴沉沉的问道,平乐有些不理解他问的是哪方面?是这孩子是谁的吗?还是说她为什么把脉象弄得如此羸弱?
最终,平乐觉得殷裔该是更在意第一个问题。
“我不也知道发生了什么,总之……便这般了。”
“你疯癫了?还是癔症了?不知发生了什么?不知发生什么为何最近不好好用饭?每日里在轿中干呕,还找借口说是颠簸所至。平乐,你不想活了便早些自行了断,不要进了楚境再出事端……”殷裔从未这般重的口气和平乐说话。就算是当初将她遗忘时,说话多数时候也是斯文有理的。
这般口无遮拦的出口成脏。
平乐怔大眼睛,不明所以的看向殷裔。他怎么知道的?他不是一直走在队伍前端,而且对她不闻不问吗?也许是平乐的沉默让殷裔寻加了理智,亦或是瞬间的失态对他来说己是极限。
很快,殷裔直起身子。
这时平乐才反应过来,他问的发生了什么似乎不是问这孩子如何来的,而是问她最近为何状况百出?
可是,他不是更应该关心第一个问题吗?难道,遗忘的得这般彻底?连她与别的郎君行这般事。他也全不在意吗?
傻平乐。你真的可以死心了吧。
一次次的试探。一次次的不愿割舍。到此时,还有什么不能割舍的?放开,是对自己的仁慈。
殷裔不会了解,这一瞬间。平乐的心境经历了什么。可以说是一次死亡,亦可以说是一次重生。抛弃那些过往的,留住那些珍贵的,将回忆永远深藏心底,而为了那些即将到来的,她必须勇敢的接受一切。
怨恨与恐惧都无法弥补。
她能做的,唯坚强尔。
“五郎放心,此事我自会亲自与楚君溯说项。只求五郎在路上护我周全。此事,万不可被旁人知晓。阿乐虽不在意名节。可楚晋联姻事大。若真的为此而中断,阿乐岂不成了晋国的千古罪人。
求五郎助阿乐护得腹中骨肉。不管将来如何,孩子的到来总是件好事。左右阿乐也没想着像正常女郎那般嫁人为妻为妾,倒不如与孩儿相伴度日。
至于到楚境如何脱身,便是阿乐自己的事。阿乐只求在到达邺城面见楚君溯前。郎君能帮阿乐遮拦过去。最近之所以不敢用饭,是怕孕吐严重,到时再难自圆其说……”平乐解释道,不管如何,在殷裔面前,她始终觉得自在些。
虽然殷裔会觉得她是个风.流女郎,或许还会暗骂她水性扬花。
可那些又能伤她哪里?心嘛……她的心早己被她藏进不知名的角落,连她自己都遍寻不到。左右不过是相见陌路了……殷裔的为人平乐还是相信的,所以她求他相助。
“便是因为孕吐,所以你不敢用饭?生生饿着自己和腹中骨肉?”不知是不是错觉,平乐觉得殷裔的声音有些咬牙切齿。错觉,一定是错觉,那人会有咬牙切齿这种表情吗?平乐怀疑。
“我实在没了办法,总不能让婢女帮我抓安胎药吧。本以为自己东奔西跑的,体质该是不错,不想孕吐如此严重。我也知再如此下去,腹中骨肉难保。虽不知其父为谁,但她是老天给对我的恩赐。
五郎,你永远不会知道我曾经历过什么……那种绝望,那种就算是死也无法瞑目的绝望……我不想再经历,所以,我会护好腹中血脉。哪怕他来的时机不对。”重生之事,永远无法启齿,哪怕是与她曾相濡以沫的殷裔。
“不知其父为谁?”殷裔问道。
平乐点头。“郎君说我风.流也罢,说我不守妇道也可。可我着实冤枉。那一.夜,现在想来亦仿佛只是做了一场梦……”能心平气和的与殷裔说这些,平乐觉得己算是上天的恩赐了,她不能再奢求旁的了,那样只会是个贪得无厌的女郎,是会遭天堑的。
“梦?”殷裔失声重复着。
平乐并没有注意到殷裔的声音比刚刚低了几分,何况她还罩着喜帕,要想看清楚殷裔此时的表情着实有些难度。
“对,梦。人生总会有一次美梦的不是吗?这场梦,给了我意想不到的惊喜。我不悔……”
“不悔?”
“是的,不悔。哪怕为此会付出很多,可人活在世,总在为自己在意的付出着,这也没有什么。平氏阿乐别的本事不敢自夸,吃苦受累还是能捱住的。”平乐苦中做乐的道。
她觉得自己真是个积极向上的好女郎。
能这般坦然的接受现状的,恐怕世上也无几人,还能这般坦然的接受这个意外的惊喜的,世上更是难寻,她是与众不同的,因为她有着比任何人都强悍的勇气与毅力。
只要ting过眼前难关,她相信终会苦尽甘来的。
“你不恨那人?”
“恨?为何恨?因为他给了我这个意外吗?或许曾恨过吧,可是恨亦无用,发生的事终究无法复原。我也没办法骗自己一切皆未发生。何况有了骨肉……郎君,我真的曾经真心的祈求过上天,求上天让我这一世与郎君厮守终身。
我们便向以前那般,你看帐本,我一旁看我的话本子。偶尔看到有趣的,便讲给你听,你会很中肯的告诉我‘阿乐,还是多看些正经书吧,话本子误人……’可终究,这都是命啊,命里即无,强求亦无用。郎君,你且助我吧,此次过后,若再有相见之机,阿乐定调头便走……”
从此相逢是陌路。
平乐,你终于说了出来。
平乐很少这般动情的长篇大论,她更喜欢精练。可今天,这样的气氛,这样的状况,还有这让人难以启齿,却不得不说的尴尬境界……平乐,女郎能丢的脸面,你一次性丢尽了。
“相逢……陌路吗?”殷裔有些断续的问道。
平乐点头,心在哭,脸却在笑,终于,说出来了,终于,将他们的关系划上了止符。
“阿乐,我曾伤你那般深吗?”突然间,殷裔问道。平乐拧眉觉得此时说这些还有何意外?可是殷裔却是一幅平乐不答,便不提相帮之事的态度。
平乐无法,只得想想后道:“恩,很深。”
“你怎么才会原谅我?”殷裔又道。
“我原谅你了。”其实伤痛即生,那便无论如何也无法抹平了,若当她从殷氏祠堂出来时,他能上前将她拥进怀里……若她没有在伤痕累累时目睹他将别的女郎拥进怀里……若他答应娶她进门时,不是一幅敷衍了事的态度……
这些的这些,足够她将他从心底抹去。
恨?原谅?
不,她不恨,她只是觉得有几分遇人不淑,不过她也没损失什么,最终许还托他的福,让毓帝对她多了几分心思,进而真的成了皇亲国戚。
即无恨又谈何原谅?
岂不是本末倒置吗?“阿乐,你连一丝机会都不给我吗?”为什么平乐觉得殷裔的声音很痛苦呢?
他又有何痛苦可言?所有的痛苦似乎都是她在经受,被遗忘的痛,被殷氏嫌弃为难的痛,祠堂险境那无人可说的锥心之痛……往事不可追,往事不必追。
当初她想抓住他,他先放了手,现在她如他所愿的放了手,怎么他反而有些‘恋恋不舍’?
错觉,一定是错觉。“郎君说的什么话,阿乐真的没有怪过郎君,若郎君真的这般在意……那便帮阿乐遮掩,待阿乐抵达邺城之时,便是我原谅郎君之日,如何?”
许久许久,殷裔出声。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