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事情的发展却并未如她所期待的那样水到渠成。
胡杨很有耐心的诱导了年拥军很久,最终却一个人开门从套间里走了出来。
“很抱歉,我放弃尝试了,年拥军这孩子虽然从神经型上来讲,还算是适合催眠的类型,但是他太紧张了,就算只有我们两个单独相处,他也还是特别紧张,要不,我看算了吧,我把他叫出来,你们和他谈谈,如果还是希望尝试催眠,那一会儿让他放松一下,我再试试。”胡杨对田蜜说。
田蜜满心失望,倒也不好说什么,毕竟胡杨之前就说过,他从来没有做过催眠,就连田蜜自己,也不是完全相信催眠一定会有效果。
“那就麻烦胡医生了,先把年拥军叫出来吧,咱很和他再聊聊。”她做出了让步。
胡杨点点头,到套间里把年拥军招呼出来,年拥军看上去有点沮丧,愁眉不展,到外面坐下,屁股刚碰到椅子就又站了起来,对胡杨深深的鞠了一躬:“对不起,胡叔,我又让你操心了。”
说着,这个年轻的小伙子脸颊上留下了热泪,他用手背去擦,刚擦一下,擦干的位置就又被眼泪浸润,被他反反复复的擦抹动作搞得满脸都是泪水。
田蜜掏出面巾纸塞一张在年拥军手里,年拥军没有推拒,拿在手里也不动,就站在那里独自啜泣,那副样子看起来是压抑了很久,终于情绪得到了爆发,众人看着他这副样子。倒也没忍心劝阻,任由他哭得好像个十几岁的孩子一样。
哭了半天。年拥军终于抽抽噎噎的停了下来,田蜜塞给他的那块面巾纸已经在手心里攥的皱皱巴巴了,他哭够了,情绪发泄的差不多,反而有些不好意思起来,用手里的纸巾胡乱抹了抹脸上的泪痕,拘谨的站在那里,低着头,谁也不看。
“小年。来坐下,别那么站着了。咱们聊聊!”胡杨看他不动,就过去拉了他坐下。
“胡叔,对不起,因为我,你们又失望了。”年拥军被胡杨拉着,坐到了一旁的沙发椅上,依旧是满脸愧疚,唯唯诺诺的说。“我也很希望自己能赶紧被催眠。可是,我就是不在状态。”
胡杨听了他的话,有些哭笑不得:“我不是跟你说了么。什么也不要想,催眠的事情是我来做,你需要做的唯一一件事就是躺下,按照我的提示,好好的放松精神,放松身体。”
“可是……我控制不了自己……”年拥军显然一点都不放松,他边说话,身子边瑟瑟发抖,在胡杨的轻声劝慰下,才能略微显得镇定一点,不至于连话都说不利索。
“你很紧张,能告诉我原因么?是你本身排斥催眠?不相信催眠?”胡杨启发式的问。
年拥军摇了摇头:“我信,我也不排斥,我原本来的时候还很高兴,想着如果真的能催眠成功,我就能洗脱嫌疑了,我就能继续过正常的生活,不用天天活在自责和罪恶感里面了!可是,我到了这里之后,躺在那张小床上,我的心里就越来越紧张,越来越害怕。”
“你在害怕什么?”
“我怕催眠的结果!我心里特别矛盾!我又希望能催眠成功,能记起来点什么,然后洗脱嫌疑,舒舒服服的过日子。可是我又怕万一自己真的被催眠了,说出了事实,事实就是老板和孩子真的是我杀的!那我就真的成了杀人犯了啊!”年拥军边说边抖得更加剧烈。
胡杨看了看田蜜他们,表情也略显无奈,他重重的叹了口气,凭借着专业的素质,语气依旧很有耐心,声调平缓不给人任何压力:“小年,记不记得上次在公安局的时候,我是怎么和你谈的?”
“我记得,”年拥军点头,“胡叔,我对不起你,也对不起这几位警察,你们开导我的,我其实都懂!心里头特别明白!可就是做不到!我一想到自己有可能会是凶手,就会害怕的不行!我觉得我快要疯了!”
说着,他又把脸埋进双手中,呜咽起来。
田蜜知道,如果年拥军一直这么纠结绝望下去,不但在他身上别想找到线索,搞不好他还会突然玩儿个失忆,让大家更加手足无措,眼下之计起码要先给他减压,给他一线希望。
“对了,年拥军,我还有一个问题想要问你。”她略加思索,开口对年拥军说。
年拥军把埋在双手里的脸抬起来,有些紧张又有些不知所措的看着田蜜,等着她发问。
“你们家除了你,还有谁有钥匙可以进门?”田蜜问道。
她的问题让年拥军愣了一会儿,先是茫然的摇了摇头,然后又点了点头。
他的反应太过含糊,田蜜一时也不确定答案到底是什么,只好耐心的等着他自己开口说清楚。
年拥军眼睛直勾勾的想了半天才说:“我是有一把备用钥匙来着,放在店里头,因为以前有一次发病的时候,把钥匙弄丢了,被房东扣了一笔钱,还得自掏腰包找锁匠开锁换锁,之后就学乖了,不管在哪里工作,都会留一把备用钥匙在工作的地方,一旦忘带了或者丢了钥匙,就不会损失太大了。”
“你的意思是说,你放了钥匙在大红灯笼饭店?这件事除了你之外,还有谁知道?”田蜜之前只是希望转移年拥军的注意力,没想到竟然真的有所收获。
“都知道,老板,老板娘,还有年前辞工不做了的那两个小姑娘。”
“他们怎么都知道你的备用钥匙在哪里啊?”
“是我告诉他们的,我怕万一在饭店里就失忆了,他们就可以帮我拿了钥匙,让我回家去啊!”
“这不对呀,”一旁旁听了半天的一个警察提出了异议,“就算你有要是,要是失忆了,怎么知道家在哪里啊?”
“我在要是上挂了写着我家地址的钥匙链儿啊!要不然的话,我也怕自己连家都找不到!”
这个新发现让田蜜的心理面多了一个问号。
如果这把备用钥匙是真的存在,并且吴亮夫妇也都知道这把钥匙放在哪里,那有没有一种可能,是有人故意嫁祸年拥军呢?
再或者,这又会不会是年拥军为了逃避嫌疑,抛出来的一颗烟雾弹?
“齐冰呢?她知道你的备用钥匙这件事么?”既然问到了,就干脆问个清楚,一个人都别落下。
年拥军一时也有点打不出来,结结巴巴的说:“应该,应该不知道吧!我也不清楚她知不知道……因为,我是没告诉过她!但是,但是我不知道有时候我在店里去拿钥匙什么的,她有没有看到过。”
“你这么说的意思是,她留意过你拿钥匙?”田蜜抓到了他话里隐含的内容。
年拥军点头:“是,有一次我忘带钥匙了,去用备用的那把,发现齐姨坐在一边怪怪的看着我,还问非得拉着我问了半天老板最近的情况,我平时特别怕被搅合到她和老板娘的矛盾里头去,所以也没敢说什么,应付了几句,就走了。但是她看我的眼神很奇怪,所以我一直有印象。”
田蜜暗暗记下这些,又和年拥军有一搭无一搭的聊了些其他事情,看他情绪稳定了不少,一旁的胡杨也会意的询问年拥军的意见,问他愿不愿意再一次尝试催眠。
年拥军起初答应了,谁知道和胡杨一起没走几步,就又反悔了,说什么都不肯配合,头摇的好像拨浪鼓一样,无论胡杨怎么劝说,就是一个劲儿的摇头。
他的这种态度,让催眠计划彻底成了泡影,毕竟这不是单方面一厢情愿能够解决的问题,缺少了被催眠者心理和精神上的配合,催眠者再怎么努力,也是徒劳。
鉴于年拥军不肯接受,田蜜只好放弃,让两位同事带了年拥军下楼,准备回公安局。
“很抱歉,还是没能帮到你们!”胡杨似乎显得有些没面子,讪讪的给自己解释,“我原本以为年拥军对我还是蛮熟悉蛮信任的,应该不会有什么障碍,没想到还是没能成功,也可能是我准备不够,或者是那孩子心理压力实在是太大了。”
“没关系,你也已经尽力了!本身这件事就是一个大胆的常识,不成也是很正常的嘛。”田蜜客气的说。
看了看时间,她犹豫了一下,问胡杨:“胡医生上午还有其他预约么?”
胡杨摇头:“没有了,为了年拥军的事情,我已经把上午的时间段完全空出来了,怎么?有什么事么?”
“是这样,如果胡医生时间方便的话,我有些事情想向你咨询一下,”田蜜不大好意思,“私人的事情。如果不方便的话就算了,这一上午也给你添了不少麻烦。”
“哪里的话,我也是希望能帮到年拥军这孩子罢了。田警官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尽管开口,不用客气。”胡杨很热情的表示。
田蜜迟疑了一下,扭头对等在门边的陆向东说:“你跟另外一台车先回去吧,我很快就到。”
陆向东的眼神里多了几分疑惑,倒也没问,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转身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