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哈……”林海丰笑了,他瞅瞅刘明远,然后看看曾国藩、左宗棠及奕忻等人,那眼神儿分明是在问,刘明远的这个提议如何?
曾经是官员们低头哈腰的来来往往,既有皇家的显赫威势,也多少因此有了生气的紫禁城,如今红墙黄瓦依旧,更多的却是一种死寂。
林海丰一行人在奕忻的引导下,沿着千步廊来到汉白玉的金水桥前。
“林主任……”奕忻看着停下脚步仰头望着天安门城楼,似乎正思索着什么的林海丰,“是不是应该把行营搬进这里来?”
“哦?”林海丰转头看看奕忻,没有直接回答他,而是边不紧不慢地迈动着脚步,边问到,“各方面迁移出去的工作安排的有些眉目了吗?”
“基本上已经有了个大概的筹划,”奕忻点点头,“僧格林沁副主任不久就要启程回去说服蒙古的各个部落接受天朝政府的辖制,我考虑几家蒙古的王爷与我还是有些交情,因此,也打算与他一起前往。另外,陈玉成司令官已经在辽东大破沙俄,整个东北的接收迫在眉睫,我考虑请载垣近日就立即动身赶赴关外,协助接收东北事宜。所以,碍于时间仓促,有关迁移的各种细节也许做的多少还是有些粗陋。不过没事儿,就叫端华边干边说吧。总之,城内的皇族先行搬迁,第一个腾出来的就是这个皇宫。最近几天,这里除去暂时做日常看护、清扫的之外,大部分的太监和宫娥们都已经被遣散回乡了。您今天要是还不接受我的邀请,只怕以后想要品尝品尝完完整整的宫中御膳手艺,可就不是那方便的喽。”
“呵呵,奕主任的效率还是很高的嘛,而且想问题也想的全面,对遣散的宫内人员不要太过苛刻吝啬,他们中的不少老人在这里做的日子久了,乍一出去还很难适应外面的正常生活,要尽可能地多给予遣资。如果在财力方面有问题,军管会尽可以提出来,我会提请天朝政府,大力给以支持的,”林海丰赞赏和鼓励地地望望奕忻,俄尔又问到,“皇宫里的财物奕主任打算怎么处理?”
“这个……”奕忻回头看了看身后的曾国藩,然后想了一想,望着林海丰回答到,“前几日载垣已经与曾参议一起,对宫内所有的珍宝古玩一一作了造册登记。我曾和曾参议私下里讨教过,其实……其实,仔细想想,还是曾参议的话说的有理。这些东西,本来就没有一样是属于皇家自己的,不过都是到处勒索掠夺的结果。所以……所以,我打算把这些东西一样不少地交还给天朝政府。”
“是啊,是该这么做,”林海丰点点头,“不仅仅是皇宫,还有各家王公贵族们那里,也要明文公示。我听明远说起,最近一段时间以来,总是有人企图携带大量珍宝混出城去,这样就很不好。之所以安排教导旅守把九门,其实道理很简单,就是不能叫他们把搜刮来的珍宝完全当作是个人的财产,恣意处理,更不能叫他们把那些很可能是不可再生的历史遗留散落出去,这都是人民的血汗。”
奕忻有些脸红了,“林主任说的是,刘司令官也跟我们讲过发生的这些事情,我们已经有了一些应付的对策。第一,暂时封闭城内的其他各家当铺和珠宝行,统一由安琪尔商行承担各类的典当和收购,另外,军管会即日起全面禁止前清宝钞以及的金银的使用,市面上只允许使用天朝银圆。”
“还有,”端华紧走两步跟了上来,怒气冲冲地说到,“迁移期间,没有军管会的特别许可,不允许随便出城。我看他们还有谁敢掉蛋。”
“呵呵,端华主任可是有些太……”林海丰微微一笑,看看端华和奕忻,“不过,特别时期总要有些特别的手法。唉……这内城里面毕竟都是你们同族的乡亲,真是难为了你们了。”
“这城里的人,有一多半都是他娘的吃爷喝爷不爱爷的赖在你身上虱子,要不是他们这些败类,大清也不至于……”话一说到这里,端华瞅瞅林海丰,赶紧捂着嘴嘿嘿地一笑,“林主任,我的意思是……其实是……”
林海丰哈哈地笑了,“不要有顾忌嘛,你说的其实不错。如果不是有了这些只会拎着鸟笼子,抽大烟,逛窑子的大爷们帮忙,咱们的革命怕是还要耗费上些时日哩。很好,很好。不过,我们这些人可千万步了他们的后尘啊。”
“不会的,永远不会的!”曾国藩在后面摇摇头,“有您林主任在,就永远不会有这一天。”
“看看,你曾参议又把捧这么高,呵呵,你就不怕一下子摔疼我啊?”林海丰回头望望曾国藩,笑着摇摇头,“我一个人又能干什么。要想咱们的天朝江山永固,那需要的是大家一起的力量。”
说完,林海丰瞅瞅奕忻,停下脚步一指已经到了眼前的那座巨大的午门,把话头又重新扯回到了一开始,“就好比是这里,很多人大概都是梦寐以求地想坐进里面的那个宝座。刚才你奕主任也劝我进驻这里,可我不会来的。”
他回头看了看身后的诸位官员们,继续说到,“知道为什么非要迁移这内城里的人吗?一是这里已经成了入略者占领及强权的象征。中国的大地上,居然划出了不允许中国人居住的特殊地域,这是全天朝人民的耻辱,不消灭这种现象,天理难容!第二,我们的革命不仅仅是为了民族的独立,还肩负着打到一切皇权,还人民一个民主自由的天地的历史使命。不仅是这座紫禁城,还有整个的内城,都将作为残酷奴役人民的皇权的象征,完完整整地保留下来。那些风景秀丽的场所,要对人民完全开放,供大家自由地休闲娱乐之余,永远地牢记从前的悲惨和屈辱的历史。”
林海丰走到午门那宽敞的大门洞前,对正在向他施礼的警卫还完礼,又亲切拍拍其中一个的肩膀,然后手抚红壁,看着跟上来的奕忻等人充满深情地说到,“要知道,这里曾经饱含着我们多少代祖先的辛酸啊!随着全国光复的进程,不久的将来,天朝的国都就要迁至北京。如果要把庞大的政府机构都设在内城里,整个这座城市的格局慢慢地就会在不知不觉中被破坏掉。等到那个时候再后悔,什么都来不及了。”
国都要迁来北京,那不进内城还能去哪里?不仅是奕忻、载垣等人,就是左宗棠和曾国藩这一干人也都糊涂了。难道设在外城?那可都是小民们狗窝似的小门小户,不要说气派,恐怕放置各大部的地方都没有。
他们不明白,可林海丰心里早就有数了。今天这一转,使得他这个一百多年后的“老北京”的心底里有种说不出的欣喜。原来北京城是这么的古典,这么的雅致,简直就是一座巨大的园林。一路上,他早已暗下决心,无论如何要把这个经典的城市永久地原样保留下去,多少年后,这就是一个象征着中华民族那无与伦比的智慧的活化石,她会比任何东西更加珍贵。
林海丰还依稀记得,在他的那个年代,当全国解放后,当已经确定了把首都设在北京的时候,曾经有人提议将国家机关集中在丰台,以避免由于庞大的政府机构进驻后,会带给北京城潜在的破坏。可惜的是,国家最终还是没有这么做,以至于一百多年后的北京城,远远没有他现在所看到的更秀丽,更具有中华文化的底蕴。
要给世界留下一个中华民族文化的经典。既然是这样,那就得再建新的设施以应对迁都。那么,这笔支出该找谁要呢?
当然不能再给杨委员长“添麻烦”。鉴于法兰西公使布尔布隆接二连三地转来其皇帝拿破仑三世的盛情相邀,林海丰已经决定,几个月后,他将带着一个代表团,其实也是一个庞大的“破烂采购团”去法国,那时候所需要的钱,估计又得叫杨委员长头疼上好几天。
唉,还是动自己的“小金库”吧。
正阳门外,大栅栏东口安琪尔商行旗下的裕丰楼涮肉坊,曾经是相当的火爆,内城里的那些王公贵族、大小官吏及各色人等,简直就是前脚跟着后脚的你来我往。
由于其雅致的楼宇背北朝南,又正好坐落在皇城的南面,远近众多依靠安琪尔发财的商户们,不仅经常前来捧场,还由于每次吃完一顿美味精致的羊肉火锅之后,总会有好生意上门,于是,商户们更喜欢称呼这里是“南来顺”。慢慢地,“南来顺”就成了裕丰楼的小号。
可自经过了几天的京城战事后,裕丰楼的生意却渐渐地有些冷淡了。除去还有一些商户中的老主顾们时不时地光临之外,以前的那些满洲贵族和满清官员都已再难见到。
已经是正午时分了,要是在从前,客人们总是要为晚来一步而没有了座位常常捶胸顿足,但是现在,零零星星的客人们仅仅连楼下的散座都没有坐满,就更不要说楼上的那十几间雅座了。
像这样的情形,要是就那么一天两天还可忍受,可眼下一连气就是一个多月过去了,不论张祖光怎么安慰,也不能不叫裕丰楼的女掌柜杨晓丽整日里愁眉不展,唉声叹气。她是受雇于安琪尔商行来帮助打理这个店的,既然拿了人家的薪俸,那就得给人家挣得好的回报,这毕竟是人人皆知的常理。店里不挣钱,一大帮子的前堂后厨人员还要照样养活,尽管安琪尔商行财大气粗,看上去好像根本没当回事,杨晓丽自己的心里却无论如何都忍受不了。
“三儿啊,没事别在那里闲着啊,脚上小焦子你们两个搬个梯子,去把门前的牌匾再擦擦,”“裕丰楼”的牌匾那可是当初的议政王,如今又是太平天国大官的奕忻的手笔,杨晓丽总觉得眼下的生意不好,一定是跟那几天俄国洋毛子把牌匾瞎折腾得脏兮兮有关。她吩咐完二楼的小伙计,自己无精打采地用手上的抹布,接着去擦面前那张已经被她擦得一尘不染的大饭案。
“蹬蹬蹬……”随着楼梯上传来一阵轻快的脚步声,杨晓丽的脸上露出一丝喜色。可转脸抬头一看,她又气馁了,“我说三儿啊,干嘛,指使不动你了啊?还是跟我这打马虎眼玩儿?”
“嘻嘻……”窜上楼梯口的三儿似乎没有听到女掌柜的指责,而是一脸喜色地一指下面,“掌柜的,来客人了,大客人!大掌柜说了,赶紧收拾最好的房间,使出最好的本事来招待客人。”
“真的吗?”杨晓丽惊喜之下刚要冲到二楼的栏杆那里,去看看下面到底是来了什么样那么尊贵的客人,可迈出一步之后,又赶紧收住了脚步。先是把手里的抹布一下丢给三儿,接着想拾掇拾掇身上,手还没碰上衣裳,又举在了鬓发边。
“掌柜的,您就别忙了,客人上来了,”看着简直是手忙脚乱,不知道该干些什么好了的女掌柜那个乱劲儿,三儿的话没说完,就飞快地闪在了一边,让出楼梯口。
“哈哈……女掌柜的能把这涮肉坊弄得那么火爆,一定不是寻常之人,不会是有三头六臂吧……”随着一阵脚步声和爽朗的笑语,一对儿青年的男女,在安琪尔商行大掌柜薛江和她的男人张祖光的陪同下,出现在了杨晓丽的视线里。
“哟,不用猜,这位一定就是大名鼎鼎的杨掌柜了,”上来的男子一见呆愣在那里的杨晓丽,立即笑容满面地一拱手,“久仰啊久仰。”
杨晓丽不用猜也知道,来人一定是刚刚得了势的太平天国方面的人,这不仅是因为他们都穿着的是过去只有戏院里才难得一见,最近这一阵子忽然又成了各家成衣店最火爆的服饰的蓝色右衽汉装,而且她还细心地观察到到,这个没有辫子年轻人头上的短发,根本不是最近才新剪的。
“哎呀,你怎么还在那里傻站着,怎么不赶紧跟客人见礼呀,”张祖光上来一步拉了拉自己那木头人似的媳妇,冲着林海丰一笑,“林主任,这就是我屋里的。”说完,又笑着捅了捅媳妇,“傻子,这就是太平红军的林主任啊,你念叨过的那个能上天的那个活神仙。”
这一下,本来已经有些清醒的杨晓丽脑瓜子一阵眩晕,又傻了过去。我的妈呀,安琪尔商行这是得了几辈子的忌啊,大清在的时候风光无限,现在变天了,他们怎么还是风采依然?门前已经有了当年议政王的手笔,如今要是再弄上个活神仙的珍贵匾额供奉起来,那裕丰楼还不得火出京城,火上全天下呀!
“完了,完了,”林海丰看着杨晓丽那副傻呵呵的样子,扭头冲夫人一摊手,吃了苦瓜似的一咧嘴,“想必是人家杨掌柜知道咱俩是穷光蛋,不欢迎咱们来打秋风啊。得了,咱们还是识趣点儿,自己走自己的路吧,不然的话,一会儿再想走,可是恐怕连楼梯就都没了。”
见到这么难得的大客人转身要走,杨晓丽总算是清醒过来了,急切之下她一伸手,想抓又没好意思去抓客人的阔袖,“别……别呀,您能来我们这个小店儿,真是令小店儿蓬荜生辉,请都请不来的大好事儿啊……”
望着还真了的杨晓丽焦急的神态,柳湘荷咯咯地笑了,赶紧上前拉住杨晓丽的一只手,轻轻抚mo着,“嫂子,您甭搭理他,他就是喜欢逗人玩儿。”
“嗡”的一下,杨晓丽再度天旋地转地傻了过去,“嫂子”,咱这样的小老百姓哪里当得起人家神仙夫人的嫂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