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来的炮兵营不来,搞得我可真是够难受的。”蒋云翔一指前面,咧了咧嘴,“黄淳熙这小子还真不是省油的灯,在这里死缠烂打不说,还他奶奶的花花肠子不少。唉,我的二连伤亡惨重啊。这还不算完,再有一轮攻击之后,他的大队骑兵就要出来了。幸亏老兄来的及时,否则……呵呵,怎么样,师长有什么新的指令没有?”
“新指令有,不过不是师长的。”习秉勋笑了笑,“由于黄淳熙跟你在这里叫上了劲,整个的战役计划做了调整。你也听到了,镇里的战斗其实早已结束了,现在的炮声是我们有意制造出来的,就是为了迷惑和逗引黄淳熙继续在这里纠缠下去。为了更快地扫清芮县境内的忠义救国军,按照韦总的布置,师长已经带着陆续上岸的大队人马去芮县县城了。”
“难怪炮兵营不见了,”蒋云翔点点头,看看习秉勋,“要是这么说,那二团也没有从东面的山梁包抄过来了?”
“对,是我的一个营过去了,要不,我也不会这么晚才上来,叫你老弟一个人在这里叫苦。”习秉勋笑了笑,“韦总指令,全歼黄淳熙人马之后,你我两部即刻转向芮县县城。”
蒋云翔看看头顶的夜空,再望望芮县县城的方向,“唉,这红九十师的大爷们该不是路上扎破了脚了吧?”
“营长,连长他们下来啦!”
随着喊声,蒋云翔看到二连长等几十条身影飞速在向这里撤,隆隆的马蹄声果然就像他曾感觉到的那样,越来越近。霎时间,蒋云翔那张年轻的脸上,振奋异常。
“老兄,你来压阵。”话音未落,他顺手抄起面前早已准备好了的两颗手榴弹,一挺身从堑壕里跳出来,“吹号,准备冲锋!”
第二轮炮击一结束,黄淳熙的一营就波浪似的再度投入到了攻击之中。不过,给阵地上的天朝红军将士们的感觉,这次他们的攻击显然已经没有从前的那么坚决。
其实,这就是黄淳熙故意留给阵地上的对手们的错觉。在一营接替了二营的攻击一开始,黄淳熙一翻身跳上了马背,他就是要在自己的一营展开的两轮攻击失效之后,亲率二百骑兵借助速度来撕开对手的防线。
已经率领着辎重人马完全感到了谷里的帮统,一见标统大人要亲自上阵,自然是百般劝阻。一番争夺之后,尽管最后第一骑战马上的主人换成了帮统大人,可马队的士气已经彻底地被调动了起来。
“赵大人,只要你把口子一撕开,三营马上就会跟上,并牢牢控制住谷口,一切就都仰仗赵大人和全体马队的弟兄们了。黄某保证,一旦彻底清除了这股匪患,重新夺回风陵渡口,赵大人与马队弟兄们的功劳当属第一,芮县的‘齐芳楼’饱供弟兄们三天!”黄淳熙是兵马未动,思想攻势先行。
这一招果然比什么都灵验。历时间,战马咴咴,人情豪迈,趁着前面一营正在发动的又一次攻势,在两侧无数官兵流露出来的羡慕的目光中,雄赳赳、气昂昂的马队卷起黄尘漫漫,杀向了谷口。
枪声暂时戛然停止了,似乎整个苍穹都在观看着这支威武的马队表演,在退下来的一营官兵让开的道路上,彪悍的马队犹如一阵势不可挡的疾风,下面战马在咆哮,上面是人的呐喊。
眼看着马队闪眼间就将逼近谷口了,可太平红军几度凶狂的“大炮”像是哑巴了不说,就是枪声都没有响起一声。黄淳熙情不自禁地一击双手,呵呵,任你“赤匪”猖獗,可总也没想到老子还有这一手吧?“苟管带,准备跟上!”他如释重负地冲着踏踏实实已经休整了半天的三营一挥手。这个时候,他无意间望见了身边旗手正在双手捧着的本标黑白相间,中间一条黄龙盘卧的那面军旗,不由得有些心里遗憾。唉,刚才要是叫赵帮统打上这杆大旗冲出去,那该有多么的威风凛凛。
赵帮统不负黄淳熙的期望,一骑马,一杆枪、外加一口刀,第一个冲上了天朝红军整整坚守了一个多时辰,却令他们始终无可奈何、望之兴叹的阵地。
横在前面这道两尺多厚、三尺高矮的残破石墙,对于赵帮统胯下这匹久经历练的战马来说,那无异于就是一个随便随便的小跳而已。赵帮统端着俄国造短枪的左手捎带手轻轻一提马缰,双腿在马肚子用力一夹。聪明伶俐的宝马良驹马上体会了主人的意愿,后肢猛地一用力,两条修长的前腿潇洒地一抬,轻轻松松地就跨越了曾经被后面窝着的那许多人,简直要视为一道不可逾越的障碍的小破石墙。
赵帮统的心情此时真是格外地激动。“杀……”伴随着坐下战马飞跃障碍的同时,他几乎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右手闪亮的大刀凶悍地一个挥舞,喉咙里爆发出一声激情饱满的呐喊,仿佛不这样,他就无法喧嚣自己胸中激荡的万丈豪情一般。当兵一年多,第一次冲上两军阵,就可以有如此的风光,这是任何一个崇尚军人职业的人所共有的情感。更何况他这个弃文修武,发誓要以武功报效对自己有知遇之恩的大清朝廷的落第秀才了。
气冲霄汉的“杀”音,遗憾的是赵帮统并没有保持到底,而是卡在了嗓子中间,以至于他很有可能应该接着发出来的惨叫,却无法顺利地叫出来。火炭一样的枣骝坐骑,在刚刚完成漂亮的飞跃之后,却紧跟着一头栽了下去。石墙后面还有道四五尺阔的深沟,马儿是不知道的。
赵帮统带着卡在嗓子眼里的呐喊,先是清晰地听到了坐骑“嘎嘣嘣”的肢体折断声,及哀哀的嘶鸣,继而听到的是自己一个空中飞人后,重重夯地之音,再往后就是眩晕……
前面,一匹匹奔腾的战马惨嘶着跌倒,后面,勇往直前的大批马队还在汹涌而至。死马伤兵很快填满了沟壕,终于有完整的骑士突出了谷口,而且越来越多……
“滴滴哒哒滴滴哒哒……”嘹亮的冲锋号角第一次在晋南的大地上撕破夜幕,直冲云霄。号角声中,枪声激烈,两道防御线之间二十余丈纵深的空地上,被手榴弹炸出的浓雾顷刻间覆盖。
“为了天朝,前进!”蒋云翔一把抽出肋下的马刀,寒光一闪,冲着浓烟中乱蹦乱跳的忠义救国军马队扑去。
“前进……”二连长一把扯下吊着自己左臂的那碍事的白巾,脸因充血而膨胀,大喊着紧紧追上自己的营长。
“前进……”头上包裹着已经被渗出的鲜血染红了的白布巾,跳出堑壕的一瞬间几乎就要摔倒的受伤红军士兵,惨白中还带有稚嫩的脸上,此时泛起了红润。他一挺刚刚支撑过自己的长枪,踉跄着,却是义无反顾地冲向了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