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玉昆来不及按部就班地履行正常的那些上报手续,为了尽快砸死侯谦芳的案件,以便警示那些还敢以身试法的官员,他离开内务部,又连夜赶去东王府。他就是要请出东王的旨意,压压内务部那些人的气势。
“什么?他们把侯谦芳抓了?”杨秀清连黄玉昆的话还没听全,就已经显露的暴跳如雷,“谁叫他们抓的?就凭一个简单的控告?”
黄玉昆曾经想象得到东王对侯谦芳一案一定会加以阻碍,却没有想到东王发作的居然这么厉害。看来,东王对侯谦芳的偏爱,已经是不能用什么一般来形容的了。
他看着东王气咻咻地发作完了,这才不紧不慢地解释了起来,“侯谦芳的新娶夫人潘小红在天王府和从前熟识的女官闲聊时,无意间露出了他们钱财颇多的细节。细心的天王府总管蒙得恩深入一追究,这才使侯谦芳索要李昭寿、薛之元贿赂之事揭露了出来。而且,刚才在内务部,潘小红依然还再次表示愿意就此事做证。”
“昏话!”杨秀清碰的一拍桌子,“索拿李昭寿、薛之元的银圆?她怎么不说是拿别人的?这两个混蛋一个成了野鬼,一个在引领清妖攻打巢湖,他们用什么去核实?这摆明了就是反间计。清妖出十万银子正悬赏侯谦芳的头颅,难道你们还有谁会不知道?”
“殿下,有件事情您可能忽略了。”黄玉昆耐着性子,继续解释着,“根据蒙得恩讯问的时间可以推断,潘小红在说这话的时候,李昭寿、薛之元的叛变行为即使已经开始,当时您也可能知道了这个消息,但恐怕不会有更多的人知道这种内情,更何况,潘小红怎么会知道?常言说的好,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侯谦芳之所以能索到李、薛二人的身上,那也是和他们自身的不检点是密不可分的。”
“如果要是侯谦芳那个混蛋自己在潘小红面前透露过李薛之流的叛逆行为呢?”杨秀清这话一出口,马上又觉得自己这个猜测不太可能。因为,直到接到韦昌辉及逃至江南的浦口守军禀报,他知道了李、薛出事的时候,就是侯谦芳也没有向他或者石达开禀报过丝毫在这方面的苗头。
不过,他还是不相信侯谦芳会变成这样。为了侯谦芳的婚事,他不仅安排给了侯谦芳的房子,还特意由自己掌握的资金里给了侯谦芳五百银圆,以作零用。对于侯谦芳这些将领们来说,婚姻毕竟是一种大事,出生入死许多年,该享受总要享受一下,他从来不愿意亏待任何一个手下的人。
可是,事情怎么就出的这么巧呢?杨秀清慢慢冷静了一会儿,忽然想到一个问题。对,那就只有一个说法能过关了。想到这里,杨秀清看着黄玉昆,嘴角儿忽然一丝令人恐怖的冷笑,“难道,你就能保证蒙得恩说的那一切都会是真的?”
“这……”黄玉昆愣了。东王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他在怀疑蒙得恩作假?这事儿可就大了。如果蒙得恩是故意在作假,那么背后牵扯的就不是什么一个侯谦芳的案件了,而是……
他不敢往下再想。
仿佛是看穿了黄玉昆的心思,杨秀清沉默了一会儿,随后,他把语气变缓了些,说到,“算了,抓了就抓了,正好可以借此印证一下侯谦芳的清白。本王只给你三天的时间,必须在三天内得出结论。哦,对了,这么晚了,你来本王这里是不是还有什么其他得事情?”
黄玉昆被东王闹的几乎差点儿也忘了自己来的目的,他眨巴了几下眼睛,“哦,是这样的。侯谦芳清白不清白,那要经过缜密的审理和调查。现在,本来该属于我们律政部管辖的事情,内务部却要以怕涉及机密为借口,硬是要把侯谦芳关押在他们那里。当然,卑职也相信内务部的官员不是徇私枉法。但这总会牵扯到此案的公正,也对洗刷侯谦芳不利。因此,卑职希望殿下下令,允许卑职将侯谦芳带回律政府,慢慢查明真相。”
黄玉昆特意把话说的非常婉转。他在暗示给东王,我正是要按您的意思去洗刷侯谦芳的所谓不白之冤的,可不是硬要整死他的。他以为,这样就可以打动杨秀清。没想到,他碰上的还是个钉子。
“内务部说的对,侯谦芳身上有许多的机密,是不能随便被哪个人引逗出去的。在这个问题上,当初本王和安王有默契。内务部官员犯案,审理过程中必须要有他们的官员在场,这也是为了天朝的大局。”杨秀清勉强地笑了笑,看看黄玉昆,“放心,在审理过程中如果有人和你为难,或者设置任何人为的障碍,本王一切为你做主。”
黄玉昆走了,来的时候气恼加忧虑,走的时候忧虑更加深了一些。他预感到也许侯谦芳的案件会很难审理下去,不仅如此,作为他本人,也许还更要难受。这个案件两头是天朝的首要人物,一个是名义上的君主,一个是实际掌控天朝大权,说一不二的领袖。而且中间偏偏还夹杂着一个更重要的人物,万民瞩目的安王。安王擅以清廉、公正为朝野上下所崇拜,也许正是因为这样,安王才更不愿意叫他人看到自己直属部下的那些肮脏吧?内务部可真成了一个小王朝了。
不过,离开的时候,黄玉昆抬头看看天色,再回头看看宁静的东王府,忽然有了个奇怪的想法。外面四处传言东王荒淫至极,可是,自己进王府的时候就已经接近夜半了,却即刻受到了东王的召见。显然,东王在他到来之前,就一直在书房里,现在,四更的更鼓都响过了。唉,看来很多的传言也未必就是真的啊!兴许是一些人为了给自己的荒淫无耻找到合适的借口,才会编排出这些庸俗的东西出来吧……
杨秀清一个人还留在书房里。
他的心乱的很。说实在的,当他一个人独自冷静下来,回味回味黄玉昆所说过的话,再仔细考虑考虑的以后,对侯谦芳是否真正的清白,他自己也没有了底。不过,联想起不久前洪秀全下给石达开那份关于洪仁发的委任诏书,联想起那个被他从天王府要出来的“无私”潘小红,他还是认准了所谓侯谦芳的案件,就是洪秀全用来借以打击自己和林海丰的小伎俩。看来,洪秀全真是铁下心来要“夺权”啊。
所幸的是内务部出头留下了侯谦芳,要是真的直接到了黄玉昆的手里,这个黑脸的“包公”,是轻易饶不过侯谦芳的。不管怎么说,侯谦芳的功劳远远大于其过失,先不要说没有,就是真的有了这种事情,为了区区这一万银圆来处置他,那就是不能接受。
该如何应对洪秀全呢?这个时候,他忽然想起了傅善祥。
“殿下,有些时候主动的退让,并不意味着就会失去什么。反尔过分的主动、盲目的进取,才会叫一个人失去原本就能够得到的一切……”
想到分手时傅善祥那番意味深长的话,杨秀清长长叹息了一声。
过去的那个深山里的窑工杨秀清,在生活的艰辛中,培养成了一种山一般坚硬,又宁折不弯的性格。而无论是在金田出师之前还是以后,又是在他这个真正的舵手睿智、机敏的领导和指挥下,天朝这只曾经是风雨中飘摇的船,才得以劈波斩浪,绕暗礁、避险滩,驶进了现在这个安宁的港湾,终于有了一派大好的局面。在他的字典里,很难找到“退让”这两个字。
杨秀清也承认洪秀全这个天朝奠基人的至高无上,但是,他心里还更有一种长期以来的骄傲,那就是,如果没有当初金田力挽狂澜的杨秀清,就绝对没有今天的天朝。从这一点上讲,天朝也许更应该就是要一切权力都归他的。洪秀全不过就是提出了一个梦,是他亲手把这个美丽的梦变成的现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