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二岁的李鸿章,这次是在忠义救国军官员的全面招考中,再次崭露头角的。他本名铜章,字渐甫,号少荃,安徽合肥东乡(今肥东县)磨店人。因行二,故家乡中又多称其为“李二先生”。
李家世代都是以耕读为生,直至李鸿章高祖时,才“勤俭成家,有田二顷”,但是却一直与科举功名无缘。终于到了李鸿章父亲李文安,才于道光十八年考中个进士,李氏一族才“始从科甲奋起,遂为庐郡望族”。
由于父亲李文安在科举入仕前,曾长期在家乡以课馆为业。李鸿章得以六岁起,就进入家馆“棣华书屋”学习。据说他少年聪慧,曾先后拜堂伯仿仙和合肥名士徐子苓为师,攻读经史,因此打下了扎实的学问功底。道光二十三年,他入选优贡并遵从父命入京应了第二年的顺天府乡试,一举而中;之后的首次会试,他名落孙山,但在二十七年的第二次参加会试中,他又考中了丁未科的二甲第十三名进士,朝考后改为翰林院庶吉士。
就在他初次会试落榜后的一年间,他曾以“年家子”身份投帖拜在湖南大儒曾国藩门下,学习经世致用之学。并颇受曾国藩的青睐,曾国藩曾称其为大才可用。
一八五三年初,在得知太平军大举入皖的消息后,身为翰林院编修的李鸿章不甘寂寞,立即怂恿工部左侍郎吕贤基上奏,并代为捉刀连夜赶写奏章,请求回乡剿匪。咸丰接到奏折后,当即委任吕贤基担任安徽团练大臣,于是李鸿章与吕贤基一同回到安徽。第二年,李鸿章的父亲李文安,也被举荐回乡办团练。一时间,李家父子的团练“整齐皆可用”名声骤起。李鸿章先后随琦善、胜保等清廷大员在皖省与太平军及捻军作战。
李鸿章既以书生身份带兵,既有着“专以浪战为能”的记录,当然也有“翰林变作绿林”的恶名。数年来的团练生涯,使他逐步懂得了为将之道,也就是凡事都不在一时的胜败,更不能逞匹夫之勇。去年,他协助胜保,设计谋利用隐藏在天军内部的汉奸们,在皖中、皖北大败韦昌辉,并一度围困庐州。虽然最终未能如愿收复庐州,但是在琦善、胜保的保举下,他还是因战功被赏加了道台衔。
忠义救国军成立,开始遴选招考官员,他反复盘算之后,觉得这是一条更好的出路。当然,进入忠义救国军,官职能够得到更快的升迁,这是他和那些打破脑袋拼命也要挤进来的人一样共有的愿望,不过,他也许想的更多。他研究过近十来年历次中外之间的战役,西学较之国学很多方面有区别,能看到的枪炮、造船、钟表等等,无一不比中国更为先进。可是,对于俄国人,他似乎并没有多少的好感,常年的边界纠纷,逼的朝廷卖土求安是一回事,主要的还是俄国人比起英法等国来,在各方面却是都要还相差很多。
一经考核录取,他被暂时委任为忠义救国军总统醇郡王奕譞的洋务襄理耆英的助手,与俄国人交涉各种建军的事务。虽然这还只是个没有什么实权的位置,可是官职却顿时升迁,等同按查使衔。忠义救国能得到的好处,来的就是这么的快。
从心里讲,李鸿章对这个“曲线救国”的招数还是很赞赏的。眼下,长毛之乱已经动摇了朝廷的根基,闹的民不聊生。“长桩寺前打粥妇,儿生六月娘十九。官家施粥但计口,有口不论年长幼。儿食娘乳娘食粥,一日两盂免枵腹。朝风餐,夕露宿。儿在双,儿亡独,儿病断乳娘泪续。儿且勿死,为娘今日趁一粥,掩怀拭泪不敢哭。”他很欣赏祁隽藻这位道光、咸丰两朝正直的立朝宰相写的这首诗。如果不是长毛作乱,何有如此悲惨的情形?
才来到京城没多久,那些乱七八糟的话就没少进了他的耳朵。骂他们“忠义救国军”都是什么二鬼子汉奸,刚巧原来就有人叫他李二先生,对这个二鬼子的称呼,他更是天生反感。唉,真是些无知之辈,难道国破家亡就好了吗?李鸿章就是这么想的,长毛一旦翻了天,那就是国破家亡,而引狼入室那却是经世致用的最佳选择。来几个洋人怕什么,只要自己能借机强大起来,赶走他们还不是早一天晚一天的事情?洋人要的是土地,是银子,长毛可是银子、土地连同大清的天下一起要。凡是肯做二鬼子的,无论如何都能给自己找到一个这么做应该的理由和借口。
奕忻把皇上,或者说是懿贵妃的上谕大致向这几个心腹交代了一下,眉头不展,“上谕所说的是一回子事儿,不过,这个钱的方面还是个大难题,本王想了多日,总是没有个更好的主意。”
“王爷,钱的方面我也没有什么好主意,只是这兴建水师的事情可是刻不容缓了。我私下和几个天津过来的英国人有过了解,听说他们已经开始了铁甲舰的制造,要想凑足一只舰队的大型炮舰,建造起来没个几年的下不来。另外还有,能够指挥好这种舰船的,非一般军人能胜任,所以,王爷还是应该再向圣上陈述,应当尽快挑选一批年少的有为学童,提前送往西洋,学习舰船方面的知识。”李鸿章建议着,“至于订购舰船的事情,倒可以再想办法。”
“为什么不送去俄国?”荣禄有些奇怪地看看李鸿章,“按照我们和俄国人之间的协议,完全可以用别的名义先把这批人送出去,然后再慢慢上奏朝廷,两不耽误。还省去了不少的银子花费。”
“他们不行。”李鸿章摇了摇头,“这不是省钱不省钱的事情,俄国人的实力赶不上英法等国。既然是出去学,那就要学最好的。”
“英国人会肯吗?”荣禄撇了撇嘴,“直到现在了,他们的公使们也没有露过个头,怕是叫长毛们给打糊涂了吧。”
“被打糊涂了?”李鸿章呵呵一笑,“他们真要是糊涂了,那个阿礼国也不会还赖在上海不动了。大人可知道他们在长毛手上失去了多少的东西?各处的租界没了暂且不说,据那几个英商讲,单单被长毛勒索罚没的银子就不下两千万两之巨,另外还有大批的鸦片不算,这还是仅仅在一个上海。他们真肯认输吗?”
两千万!奕忻听的心都加速了,他下意识地看了看户部尚书花沙纳。花沙纳尴尬地咧嘴笑了笑,两千万啊,他做梦都不敢去想,整个户部现在常年的储备也就是二百万而已。钱啊!
奕忻叹了口气,“李大人,这个水师的一切事情就都由你照顾起来吧。”
李鸿章没有表示感谢的意思,却把目光投向了花沙纳。
花沙纳无奈地举起了双手,他当然明白李鸿章的意思,“我可是机关算尽了,现在就剩下这一把骨头了。”
奕忻瞅瞅李鸿章,又看看花沙纳,苦笑了一下,最后望着一直没有说话的张祖光和范文瑞,“本王也是无计可施了,这巧媳妇也难为无米之炊啊。两位先生可有什么高见?”
张祖光看了看范文瑞,冲着奕忻笑了笑,“办法是人想出来的,总是有的。”
“什么办法?”听到这话,奕忻等人无不眼睛一亮。奕忻站起身,亲自给张祖光又斟了些茶水,“快说说看。”
张祖光喝了口茶水,慢条斯理地看了看奕忻等人,“这第一嘛,那就是劝捐,对大户按其财产、田亩挨户的劝。他们有钱,朝廷面临大难了,他们不出不行。另外,还要按照人头,抽取忠义救国税。呵呵,我可是个平头百姓,给东家出力赚钱养家糊口的,我提出这个主意,当然我自己也要遭受损失,但是我愿意交这个税。”
奕忻看看花沙纳,花沙纳低下了头。他又看看李鸿章和荣禄,这俩人似乎满不在乎的样子,那意思明摆着是张祖光说对了路子。
张祖光不管那些,继续说着,“还有第二,官票宝钞之所以不能通行,在于官府。朝廷要严令钞票必须通行,甚至可以发布文告,银钱将在以后停止流通,看谁还敢不用?眼下朝廷艰难,不如此强硬,只怕后果难料。就说范掌柜的商号吧,不是一直就在支持钞票的使用吗?不想用的那就是对朝廷有贰心。以后,钞票不仅要发,还要加大发行的数量。”
张祖光的话叫范文瑞差点在心里乐背过气去。他是拼命收那个什么钞票,不过,可都是把价钱几乎压成了废纸才收的。之后再利用各种渠道,又勾结官铺中的贪赃官员,再平价兑换,真是大赚特赚。“恭王爷,草民以为张先生说的对极了,如果劝捐开始,敝商号决不会袖手旁观。贵妃娘娘赏赐了草民这个四品顶子,草民总要报答。”范文瑞满脸真诚地说着,“表面上看,如果实行劝捐、开征忠义救国税,大家都会难受,也免不了会有人背地里咒骂。可这毕竟只是难受一时。国家有难,天下百姓人人都有义务与国家共患难。将来国家安定了,富足了,百姓们自然也就会得到应有的回报。早晚大家就都会理解朝廷这一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