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门外是护城河,象个窝头一样凸出的瓮城,将护城河的一段连同河上的桥一起围了起来。
尽管是长途奔袭,红军对福州城的构造还是事先都有了掌握的。红三师拿下瓮城门怡山门,接着就是要经过这里的桥跨越护城河,趁北门已被突破,清军绝无战心的时候,径夺西门。可惜,一进怡山门的突击连队发现,在他们的面前,只剩下的是半截的断桥残骸。
当周天受眼看瓮城难保的情况下,居然连河对面尚且还在顽抗的清军也不顾,就下令炸了桥。太平军的火力太凶猛了,原本还曾经有过利用瓮城的特殊结构,来给对方先头军队以沉重杀伤念头的周天受,似乎明白了为什么屏山和北门这么快就被突破?和这种既无畏又站尽了武器优势的敌手作战,以往的战术是完全不管用的。炸了桥,至少可以暂缓一下他们的攻势,如果留下桥,西门不出一袋眼的工夫,就会落到他们的手里。
于是,逼红了眼的周天受竟然想出了个他认为是最好的战术。他仅留下了一营的人马继续防卫西门,他知道这其实只是个样子,一会儿北门方向突进来的太平军一到,留下多少都会顷刻间瓦解。不过,样子上的事情总还是要做一些的,谁知道会不会就有什么意外的惊喜发生呢?
随后,他采取的是与总督大人同样的策略,迅速把精锐向乌山方向集中,与驻守于山一带的清军联起手来,至少还有一拼。但是,他比他的总督大人想的更多,不仅在后缩防线,还给了各后卫部队一个严令,那就是见桥就拆,拆不了就炸。
福州有多少桥?大大小小、林林总总三百余个,在周天受的手下到底毁了多少?事后统计,有七八十处。这还是估计有人执行命令不够,或者桥太坚固了,撤退的清军没有心情过多的和一个桥叫劲,否则还会更多。这被毁了的各式桥的里面,不少是几百年前的祖宗遗产,有多少文化价值暂且不说,单只给城内百姓带来的生活的不便,那是不言而喻的了。
当屏山上的陈廷香为了保护镇海楼等著名建筑,既不能用炮,也不能用手雷,只依靠子弹和马刀向顽敌冲击的时候,周天受的作为是不是太不光彩了?有人说,战争是门破坏的艺术,也许。但如何能将破坏压到最低,也许是更艺术的学问。
汉家文化讲究生生相克,正所谓魔高一尺,道高一仗。周天受的卑劣行径看似在迟缓了红军的脚步,其实恰恰是把自己装进了火烫的瓮中,早晚他会体会到这点,体会那逃无可逃,战不能战的煎熬。
红三师突击队在略做准备之后,凭借优势火力的掩护,将原本该塔在城墙上的云梯连在了断桥和对岸,爆破组突过护城河,十几个zha药包轰然一声,打开了厚重的西城城门。
至此,红一军及教导旅列成一线,由北向南开始逐个清剿一切能够遇到的敌人,象轰羊一样,将不甘心的清军朝南压缩。
天将破晓,王懿德才明白自己错误地估计了对手的实力和耐力。随着夜幕的渐渐散去,“凶恶残暴”的对手没有丝毫非但攻势不减,而且越来越凶狠。他拼凑起来的一道道防线,每每刚一组织起来,就被对手的快刀斩的七凌八落根本不堪一击。
现在,他站在于山上,再没有了开始时的那种豪迈,这里同样守不住,当初也许控制住东门是对的?从千里眼里看着已经早早的就飘扬起了红色旗帜的东门楼,他有些后悔。无路可走了?
“王大人,以我看还是要一面做固守待援的准备,一面要打通这南面的通道。”水师提督窦振彪一直闽江上的万寿大桥,“这条路不通,就是能坚守下去也没有了后援。如此多的军兵猬集一起,粮草也难以为继。”
“现在还不到那个时候。”王懿德笑了笑,笑的有些苦涩。他不想这个时候去争夺已经被太平军控制住对岸的万寿桥。拿下了,官兵有了退路,未必再肯死战。拿不下,士气一落千丈,更没有好处。等等看吧,等到真是事出无奈的时候,再去夺不迟。那个时候所有人都清楚,这是破釜沉舟的一战,兴许最后的勇气会创造出奇迹的。另外还有一点,他是真不甘心啊,还想硬耗一下。人都不是铁打的,对手总有困乏的时候,拖下去,哪怕自己葬身在这里,也要拖垮对方,一旦宁德、南平、三明、莆田等地的清军到来,就有机会消灭这股对大清危害极大的叛匪。
福州战役整整持续了一天还多的时间。直到第二天的凌晨,乌山、于山的最后防线被渗透、摧毁。王懿德幻想的破釜沉舟的奇迹没有出现,企图夺取万寿桥南逃的清军,尽管在不顾死活的水师助战下,挣扎过一番,最终却只能望桥兴叹。窦振彪丢下王懿德,率残余水师仓皇窜去了厦门。而王懿德、周天受等福州官员大都乖乖做了俘虏。
王懿德的确看到了他希望的结局,看到了这只曾经是那么疯狂的军队的疲态。在被押往红军指挥部的路上,甚至到了东征军总部的周围,他都可以看见临时休整的红军将士依墙而睡的情形。
多少天没有睡过一个觉了,红军战士和他们的将领们只有自己心里清楚,人毕竟不是铁打的。听到枪声,他们忘记了疲劳,忘记饥饿,也忘记了困倦。现在,他们就剩下了一个困。
不过,这又有什么呢?陈玉成为自己部队的疲惫不堪也曾担忧了那么一阵子,这怎么得了,万一再有清军来了怎么办?很快,他就放心了。正向安王殿下在战前说的那样,殿下就是他的后盾,当他看见总部警卫团和通讯团的人马由城外铜盘山、屏山西麓的警戒阵地,精神抖擞地撤进城来,并临时接管了福州警备任务的时候,他乐了。殿下高明,竟然把这两团人马搁在外面足足“休息”了一天还多。
“怎么样,总督先生,面对今天的情形有何感想?”林海丰就站在临时指挥部的小院子里,望着似乎还有些不服气的王懿德,笑着问到。
“你们占尽了优势,一时的胜负又能说明了什么?”王懿德望着眼前同样是眼圈发黑,脸色锈黄,明显缺乏休息的这位“伪王爷”还有他身边儿面露嘲笑的将领们,不以为然地摇了摇头。
“是啊,我们占尽了优势。”林海丰哈哈地大笑了起来,“我们四天多没有好好睡上过一个觉,没有正经吃上过几顿饭。在攻打你的城池之前,我们仅做了一个多时辰的准备,这就是我们的优势。不过,我们的枪炮的确厉害,这恐怕就是你到现在还不服气的理由。可你们为什么不用呢?根据我的了解,洋人你是没少见到的,他们的船,还有他们的武器,你也不会没有印象。可惜,你的军队还在使用火铳何鸟枪,而我们却拿着优势的武器。这很偶然吗?”
王懿德脸上有些发烧,低头不语。
“你太小看我们红军将士了。就算没有这些武器,我拿着大刀、长矛一样打破你的城防。你能想到我们飞跃屏山吗?”陈玉成冷笑着。
王懿德脖子一梗,嘴张了几张,“……小娃娃,口气不要这么大,人要困倦,老虎也要打盹儿,来日方长。”
“呵呵,他可不是什么小娃娃。”林海丰拍拍陈玉成的肩膀,掸掉他肩上灰尘,斜眼儿看了看王懿德,“这是我们天朝红军最年轻的军长,还是这次福州战役的总指挥,你可是就败在了他的手里哦。”
看着王懿德那副倒霉样儿,陈玉成呵呵笑了笑,“周天受已经被正法,他拆桥放火,损害百姓的利益,罪该万死。你也当步他的后尘。不过,你不是还有幻想吗?那好,就暂留你多活上几天,叫你和吕佺孙、饶廷选、邓绍良等人凑齐了一起上路。”
王懿德被押走了,陈玉成鄙视地看了看他的背影儿,转头望着安王,“殿下,下一步我们做什么?”
“做什么?”林海丰笑了,“睡觉,为了不叫总督先生的预言得逞,我命令你们睡觉。”说着,他又一指身边儿的黄再兴、曾锦发,“我们来给大家站岗。曾部长临时兼任警备司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