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一八五三年七月二十日,金陵,现在已经是太平天国的国都,叫天京。
恩赏丞相、天王府的总管大臣蒙得恩,正在御书房里向天王洪秀全禀报着天王府的建设情况,“......现在内城已经基本就绪,外城正在抓紧扩建,预计再有三、四个月就差不多了。对了,天朝门、御沟都完成了,天朝门前的三孔汉白玉石桥很是精致,天王您就给命个名吧。还有天王该有个圣御诏令,我叫匠人们用黄绸装裱起来悬挂在天朝门,提醒文武百官及闲杂人等,自此不得擅入,也显我天朝威严。”
“恩,就照你说的办。”洪秀全赞赏地看看蒙得恩,放下手里的冰银耳羹,起身来到御书案前,接过女官递来的笔,“哦,那个桥就叫五龙桥吧,咱这内城叫金龙城,外城叫太阳城,由五龙来守御恰如其分,哈哈哈......”
他一边刷刷地书写着,一边得意地笑着。
是啊,他怎么能不得意呢?
从一八五一年一月金田团营到一八五三年三月攻克这座江南古城,他洪秀全领导的英勇的太平军将士,兵锋所指可谓是无坚不克。尽管也曾有过战长沙等的失利,为此还失去了自己的良师益友冯云山,还有自己的妹夫萧朝贵,可那毕竟无碍大雅。经过短短两年多的浴血奋战,如今,他已经有了一个属于自己的国家,他洪姓的国家。这一切的一切,怕是那些当年不点自己的科考官老爷们做梦也想不到的吧。
如今他不用再参加什么科考了,他有了钦点状元的权力,而且还有了支配天下一切的权力!
蒙得恩也陪天王咧着嘴笑着,看着天王龙飞凤舞的还算不错的书法,啧啧地赞叹,“天王,您这字体真算一绝啊,我看他们常说的王羲之怕也无非就这两下子了。”
洪秀全撂下笔,自我欣赏着,“大小众臣工,到此止行踪,有诏方准进,否则云中雪(‘云中雪’是太平军形容‘杀头’的隐语)。怎么样得恩,这样不错吧?”
蒙得恩乍开双臂,鸡叨米似的连连点头,“什么不错,简直是是太不错了啊!我马上就叫人刺绣好张挂起来。”
“好,”洪秀全回到坐椅上坐下,饮了口冰银耳羹,一阵凉爽通彻全身,提醒着蒙得恩说,“得恩啊,整个宫殿从金龙殿以后,一定要九进,最后面还要造个三层的楼阁,要能眺望出数十里开外,这叫九重天庭。”
“天王放心,小臣一定按您的意思办。”
洪秀全点点头,“对了,得恩,你也不要只顾我这里,也顺便把分给你自己的宅邸收拾收拾啊。咱们得了天下了,也要叫自己的家里人跟着舒适一下了。”
“是,天王。”蒙得恩似乎被感动的热泪盈眶了,哽咽着说。
“哦,还有一件事我差点忘了,”洪秀全眯缝起不大的眼睛,瞅着蒙得恩,“听说新科的女状元不错啊。”
蒙得恩嘿嘿一笑,“是不错啊,她叫傅善祥,文章好,人也长的标致的很,真是一个少见的人物啊。不过......”他说到这里,轻轻叹了口气。
“恩?”洪秀全本来正想象着这个女状元的样子,见蒙得恩支支唔唔,不高兴地问,“不过什么?”
蒙得恩小心地说:“天王,她现在已经是东府的人啦。”
“呵呵,那好啊,”洪秀全言不由衷地打着哈哈,心里竟有一种失落感,“我就是随便问问,既然是朕钦点的状元,总该领来叫朕看看,也好量才录用的。现在东王慧眼识玉,也就省得我操心了。”
“是啊是啊,还是天王胸怀宽广,处处为着天朝考虑。”蒙得恩嘴上慨叹着,心里却是不以为然。天王此时心里想的是什么他太清楚不过了。天朝明令施行的是男女分馆制度,对于丞相以下的军民,别说男女结合,就是夫妻也不能住在一起。可是再看看这个天王,妻妾过百了,还是总嫌不够。
“天王,”他左右看了看,谄笑着轻声地说,“您是不爱走动啊,其实咱这金龙城里就有比那个傅善祥还不差的丫头啊。”
“是吗?”洪秀全精神一振,目不转睛地盯着蒙得恩,一副急不可耐的样子,“快说,在哪里,我怎么没有看见?”
“您可别说是我告诉你的啊,”蒙得恩先恶狠狠地扫了书房里的几个女官一眼,而后指指东面,俯在洪秀全的耳边说,“赖王妃娘娘那里有个天仙似的漂亮姑娘,刚满十七,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样样精通。王妃娘娘曾对人说,如果这次她要是参加了科考啊,准是个头名。”
洪秀全大张着嘴,手心里都捏出了汗,他使劲儿地转动着大脑,在记忆里搜寻着蒙得恩所说的这个女子。好半天,才咽了口唾液,“呵呵,既然朕都一直没有见过她,那一定是王妃有什么打算吧。”
“听说是王妃娘娘想收她做义女。”蒙得恩点着头。
“你知道的真多啊?”洪秀全歪头瞟着蒙得恩,样子怪怪的。
“天王,我......”蒙得恩心里一寒,急忙想解释什么。
洪秀全摆了摆手,“你做的很好,不过王妃那边的事以后还是少知道的好。”其实,他喜欢蒙得恩这样。蒙得恩在起事之初,不仅曾对他有护驾之功,而且处处都为他着想。只要有蒙得恩在,自己一个手势,哪怕就一个眼神儿,他都能理解自己的含义。
洪秀全是个生性喜欢猜忌的人,他不相信任何人,可他相信蒙得恩。不过他的后半句话还是出自真心的。王妃赖氏是他的结发妻子,也许是出于良心的不安,也许赖氏本身在后宫做的叫他无可挑剔,他对任何嫔妃都打骂的习以为常,唯独对赖氏还是客气很多。
“启禀天王,翼王殿下候见。”一个女典天官进来躬身禀告。
洪秀全抬眼看看那架落地的西洋镀金大钟,一皱眉头,已是下午五点了,这个达袍,他不吃饭还不叫别人吃饭啊?他冲蒙得恩挥挥手示意他可以走了,然后转头吩咐一声,“请翼王来这里。”
翼王石达开是刚刚从东王杨秀清那里出来,直接来晋见天王的。自从定都天京以来,东王以军师之职统揽整个天朝军政事务,北王韦昌辉负责天京防务,他的任务是辅佐天王襄理军务。
“王兄,臣弟有礼了。”石达开深施一礼,按着天王的示意坐了下来。
一见他忧郁的神色,洪秀全微微一笑,指了指女官端来的冰银耳羹,“达袍,先喝口这个,既解暑气,又能败火。你看看这些清妖头多会享受,那陆建赢居然在他的两江总督府里还存下了冰块。可惜,他福分太浅了,只能留给朕来享受了。”他呵呵笑的很是得意。
石达开接过那盛有冰银耳羹的玉碗,象征性地抿了口。再看看天王背后站立的两个摇着纸扇,一左一右为天王扇着风的女官,心里涌起一种说不出的滋味儿。从天王的身上,再也看不到金田的那个洪秀全了,他暗暗地叹息一声。
“天王,林凤祥发回文书,他们已经北渡黄河,目前到达河南的怀庆府。”石达开放下那晶莹剔透、没有一点瑕疵的白玉碗,望着天王说。
“当初不少人反对孤军北伐,现在看来这个决策还是对的嘛。”说到这儿,洪秀全觉得有些刺激石达开了,因为反对孤军北伐的,恰恰为首的就是石达开。他呵呵笑了笑,“林凤祥他们进军神速,一来是有天父的佑护,二来也是临行前达袍的战术指导的好。就是要不过分追求夺取一个城市,而是要以最快的动作,直捣北京清妖的老巢。他们作战有功,要奖赏,这样也能鼓舞士气。恩...就晋封林凤祥靖胡侯,李开芳为定胡侯,吉文元为平胡侯,你告诉秀清,叫他发文。”
“奖赏是应该的,可是目前他们最需要的怕还不是这个。”石达开叹息一声,“林凤祥部眼下攻击怀庆受挫,正和清妖对峙。他们的军力明显的不足,我和东王他们商谈了很久,原本拟发的援军却始终派不出去。我担心的是,如果林凤祥他们再深入下去,可能会形成更大的被动。”
洪秀全眨巴眨巴眼,想了想,“眼下天京的防务是头等大事,秀清此时不发援军也是对的。再说了,清妖现在都是惊弓之鸟,在我们圣兵面前根本就不堪一击,达袍不必过虑了。”
石达开沉吟了一会儿,说:“目前,清妖的江南和江北大营隔江呼应,牵制了我们大量的人马于天京。尤其是江南大营,既阻碍了日后我们向东发展的态势,又直接卡住了我们的粮道。依臣弟之见,我们不妨先从西征的人马中抽回一些,配合天京守军除掉向荣这个妖头。这样,我们就可以在危急的时刻增援北伐的林凤祥他们,也可为天京扩大发展的地域。困守孤城总不是上策。”
“恐怕不妥,”洪秀全摇了摇头,“昨天秀清还和朕商议,西征的力量要加强,他的意思是想叫达袍你去安庆直接坐镇。朕觉得这个想法还是不错,有你指挥西征大军,天京的西面就可以无忧了。”
石达开点了点头,没有再说什么,他知道,多说了也是无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