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刚来的时候,张青已经变得善良多了,她给梁秀留了一口气,简直是天大的恩赐,
她的头发有多宝贵毋庸赘述,张青不见得生气,她只是发现人类大多不知天高地厚,可笑的挑战不可能战胜的权威,难道他们在出手之前不先掂量掂量自己的价值么,
缓过气的梁秀再睁开眼,入目的便是那张令她惊恐的脸,眼睛,没有一丝感情的眼睛,那一定属于魔鬼,恐惧让梁秀甚至忘记了身上的疼痛,
梁秀的眼泪无可抑制的涌出,如泼水般淌下,“妖...怪,妖怪,娘,她是妖怪,”梁秀的声音抖得变得音,在一片寂静中那样刺耳,
梁婶子,梁桩,梁叶同时沉默了,只听得到梁秀嘤嘤的哭声,还有费力的喘气声,
梁桩突的冲梁秀吼道,“瞎说什么,哪里来的妖怪,”他又对梁婶子吼,“你还傻愣,快让孩子躺下啊,”
急的不知所措的梁婶子这才回过神,可她才动一下,梁秀就疼的大叫,叫得梁婶子心疼,
她望向张青,温和的眼睛头一次失了温度,被谴责和惊怕占满,梁秀和张青在梁婶子心中的地位高低可想而知,梁婶子是善良,可人心终究有亲疏之分,梁秀是她十月怀胎生下的亲闺女,养育拉扯这么大,哪里是张青比得上的,况且...张青已经死了,天知道现在在他们面前的女孩是什么东西,竟把她的女儿伤得这么重,
梁婶子眼泪啪啪的往下落,心里又气又怒又怕,她心头只念叨着一句话,妖怪哪里有纯善的,
早在梁秀恢复意识时,她就把剪刀甩到墙角,这个女孩即使没有弟弟聪明,可也不笨,在罗家那么多毒打都忍下来,撞墙的疼痛又算得了什么呢,
张青看清梁婶子的神情,也看懂了它,她应该为此感到高兴,因为她学会了分辨人类的情绪,而不是单纯以敌友来区别,
可为什么她心里有种怪异的感觉,就是那次她吃坏肚子以后肠胃发酸的感觉,
她的肩膀被人轻轻拍住,熟悉的气息,张青不用回头也知道是梁叶,“青姐,别怕,娘不会怪你的,”
梁秀如果还有精神,此刻也许要大骂自己的弟弟,到这个时候,梁叶还站在张青这边,即使他没有看见梁秀对张青先动手的那一幕,但他坚定的相信张青一定事出有因,他的青姐不会无缘无故发怒,因为她不屑,
张青却忽然朝堂屋门口走,推开门,走出去,速度快得梁家四口来不及反应,便消失在茫茫黑夜里,
梁叶不知怎么的竟哭泣起来,梁桩看着家里的一堆烂摊子,重重的叹了一口气,
梁秀伤得很重,当天夜里发起了高烧,意识模糊,天还未大亮,就被她爹娘送去了三卢医馆,
这次梁桩找石大树借到了牛车,石婆娘不知发了什么善心,竟同意了,
张青失踪了三天,梁婶子照顾梁秀,梁桩就到处找张青,翻遍了荀牙山,上了他以前不敢去的山顶都没有发现张青的身影,
夜幕降临,梁桩气喘吁吁的回到家,丧气道,“找不着了,”
梁叶的嘴瘪下,再也看不进去书本上的字,离面见私塾堂长的日子只剩几天,为医治姐姐花光了他爹娘攒下的所有钱,他还读什么书呢,
青姐,青姐也走了,再也不回来了,
“那就不找了,”梁婶子冷下心说,“我们不该收留她,明知她不是青丫头,看她把秀秀伤成什么样,”
第一个强烈否定她的话的人是梁桩,“是,是我们闺女精贵,没有张青,我们家早就被罗旭那大家子人给砸了,你看谁愿意为我们伸张正义,”
“你冲我吼什么吼,”梁婶子‘啪’的把湿手巾丢在木盆里,“你看秀秀,在罗家受苦受难也罢了,都回家了却险些丢了半条命,她就是祸害,我们早该知道的,”
“你去问梁秀她深更半夜到堂屋里去做什么,”梁桩直呼女儿的名字,语气竟出乎意料的冷静,“张青会无缘无故的发脾气?你自己没有脑子吗,”
梁婶子一个农村妇道人家,没有心思追究这些,她只知道自己的亲姑娘被养姑娘打了,“叶子该怎么办,要不是突然这一出,他本可以去学堂,”
“别吵了,”梁叶大叫的把椅子踢开,“还上什么学,我不读书了,”孩子把手册摔在桌上,跑出了家,
在里间昏睡的梁秀,早在父母提高声音时就醒了,激烈的争吵,她有点怕,也有点喜,她娘还是向着她的,
这三天,张青一直呆在镇上,在杨府周围徘徊,她发现这座庞大的府院一共有八扇门,
一扇最大装饰物最多,守卫也最严,还有三扇门,多出入穿戴复杂的人类女性和未成熟体,最后四扇应该是底层仆从进出使用的,
没有足够的把握,张青不会愚蠢到硬闯这片森严的人类居住区,她守在正对正大门的深巷口,在阴影的笼罩下,无所顾虑的观察杨府进出的人们,她在等杨七出来,
这一坐就是两天两夜,
前面说过定融四面环山,春夏潮湿多雨,昨夜就下了一整晚的雨,张青找了一个屋檐坐了一宿,
磅礴大雨让即使有遮挡也打湿了她的麻布裙,天气潮热,冷倒是不冷,不过衣服是半湿的黏在身上,被午后的大太阳一暴晒,成了硬壳,很不舒服,让张青有剥掉衣服,裸等的冲动,好在她有了点做人的意识,
功夫不负有心人,在她耐心耗尽之前,杨嘉鱼终于出现在大门口,
“子木,你们的好意我心领,可最近我文思鲠结,实在做不出什么好诗,文人会谈我就不参与了,”杨嘉鱼把方子木送到门口,言语神态依旧一派好风度,
“这话说的,杨七的美名谁人不知,你着实谦虚过了,不作诗过去看看也是好的,定融许多人都要见见你的面目,整日里待在这大宅子里也没甚意思,又不都是那闺中女儿,”方子木说话急促了些,谁叫他父亲下了任务,让他务必把杨七带来,
“容我再想想,”杨七淡笑,眸光随意朝前面一扫,微怔,那个正在注视自己的小女孩是张青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