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百合莲子羹的往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其实还是后院妻妾们拈酸吃醋的一些事儿,吴姨娘刚进候府那会儿,是极得二老爷王翀君喜欢的,因原先也是大户人家出身的,难免养得娇贵些,吃食也颇为讲究,王翀君怕她刚进府受委屈,甜品点心都是特意吩咐了大厨房单独做的。
而吴姨娘又素来喜爱食那甜羹,最爱这百合莲子羹,隔个两三天便是要吃的,这一天也是正赶巧了,李氏也让厨房做了这羹,那伺候吴姨娘的小丫鬟不知晓,就拿了给李氏的那碗给吴姨娘吃了,本不是什么大事,再做一碗给李氏送去也就罢了,可偏巧那阵子李氏正暗恨吴姨娘夺去了王翀君的宠爱,便咬住了这个过错不放,又是去老太太那边哭诉,说王翀君宠爱小妾连她这个正牌奶奶都置之不理,着实狠狠告了一通黑状。
老太太唐氏又是素来最讨厌妾室争宠的,不然也不会当初老太爷刚死,就把他的那些妾室都打发到乡下庄子里去养老了,一听李氏说得这般可怜,又有理有据的,立马狠狠责罚了王翀君几句,让他对自家媳妇好一点。
王翀君当时也是年轻气盛,因着受了责骂,便将怨愤都算在了李氏头上,气她不够大度容人,反而更加宠着吴姨娘了,连着好几个月都没有踏进李氏的房门一步。
自那之后李氏反而沉寂了下来,表面上对着吴姨娘宽容了许多,还时常会到她的汀兰苑中小坐,倒真是一副妻妾和睦的景象。对着王翀君也是温柔体贴,无微不至,倒是让他忆起了当初的结发情谊,也变慢慢开始宿在她房中了。
这之后的一年都相安无事,也是有一日,李氏去吴姨娘院中小坐,同她一起用了甜点,也还是那百合莲子羹,告辞回去后,过了仅有半个时辰,便腹痛难忍,急急寻了大夫回来,竟是怀了两个月的身孕,因吃了不干净的东西,生生便这样没了。
李氏悲伤过度,恸哭了一场,竟也晕厥过去,然而李氏是从汀兰苑吃了东西回来便开始腹痛的,所以所有的茅头便一齐指向了吴姨娘,无论她怎样辩解,都无人相信,老太太知晓后震怒,但因为也确实没有确凿地证据,也只是将那做羹的人活活打死了,又杖责了几个经手的小丫鬟,吴姨娘那里只是警告了一番,倒也没受什么皮肉之苦。
但自这件事之后,王翀君就不再像以前那样夜夜宿在汀兰苑了,反而陪伴悲伤过度的李氏的时间多了起来,俨然又成一个好夫君,吴姨娘的风光也到此戛然而止,连那些原先普普通通的姨娘都比她有脸面一些,再没有原先那些特权了。
当初这件事以后,吴姨娘也曾静静地思考了许久,确实佩服李氏的耐心,也着实低估了她的嫉恨心理,她用长达一年的时间布下这个让她百口莫辩的局,吴姨娘甚至怀疑,她那个所谓掉了孩子,是否也是子虚乌有的,但愿赌服输,这后院从来都不会有常胜将军,但李氏又能支撑多久呢?
李氏听着翡翠禀报着吴姨娘已经拿走了她赏的那个食盒,微微的点头,百无聊赖地拿勺子搅动着那一碗晶莹的液体,这些过去了许久的往事又重新让她翻出来,只是是想让吴姨娘明白,无论怎样,没有一个人能越得过她去,她想让那个人死,便不会再给她有任何翻身的机会……
又是一年春去了,今年的夏日好似往年都要燥热上几分,只是初夏,那灼热的阳光从密密层层的枝叶间透射下来,印得地上满满都是铜钱大小的粼粼光斑,汀兰苑中的各色花儿,被那阳光一蒸晒,空气里便充满了甜醉的气息。
这夏日里那一身清凉湖绿夏装的娇俏女孩儿,风风火火地穿过院子,晃眼间便进了房内,右手还提溜着个雕花食盒,左手却是拿着丝帕一刻不停地试着额上源源沁出的汗水,那白嫩的脸颊因着暑气泛出粉红的颜色,本是隽秀的眉此刻皱得正紧,小嘴中呼呼得不断喘着粗气。
“红豆姐,快给我倒杯茶来,气死我了!”那少女进屋之后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又是一阵“扑哧扑哧”地大喘气。
“呦,小绿豆,又是谁招惹你了,看把你气成这小模样的,赶快喝了姐姐的茶灭灭火!”闻声而来的少女在这夏日里竟仍还着着一件深蓝色的衫裙,头发梳地一丝不苟,露出高高光洁的额头,看样子比那绿衣丫头稳重不少。正提着个茶壶,为绿衣少女到了杯温热的茶水解渴。
“你就是给我倒上一桶茶也灭不了我的火,不带这么欺负咱们的。”那名唤绿豆的丫鬟狠狠灌下一碗茶水,气愤地开口。
“你倒是给我说说,这又是怎么了啊!”红豆又往空杯子中倒满了茶水,坐下来细细询问着。
“还不是厨房里头那帮子眼皮子浅的厨娘们,咱们小姐早上不是提了想吃冰镇了的酥酪吗,我就想着午饭后跟厨房要些碎冰来,准备了那么一小碗,也好让小姐练完了字以后可以解解暑,凉快凉快。
说到这又是鼓了腮帮子恶狠狠地灌下一杯水,重重地放下杯子继续说道:“谁知道这群势利眼,竟跟我说什么这冰块可都是稀罕物,各房的少爷小姐们都不够用,她那里实在是匀不出多的来给我们。”
“或许那厨娘没说瞎话,确实是不够用呢。”红豆体贴地拿帕子给绿豆扇了扇,才思量着开口,她从来都是息事宁人的脾气。
“哪能啊,我前脚刚离开,后脚那五小姐身边的青青便也去寻那厨娘要冰,要不是我忘了拿帕子回去寻,还不知晓那厨娘这般的两面三刀,给青青拿了一大碗冰块呢,对着她那嘴脸别说有多谄媚了,她就是看人下菜碟,存心欺负咱们小姐!”绿豆越说表情越深愤愤,那模样真恨不得回去再找那厨娘打一架。
“好了,你也别再为这点小事儿不痛快了,跟那些个刁奴计较什么,这大热天的,也不怕上火,等会儿千万别在小姐面前提起这事儿,免得她心里不舒服,这酥酪我先用井水冰镇着吧,虽说比不上冰块来的那么凉,但也差不了多少了,再说咱们小姐年纪还这般小,还是少吃些寒凉的东西为好。”红豆顺手拿了绿豆放在桌上的食盒,准备用井水冰凉了。
“小姐午睡醒了没有?”绿豆灌下这几杯茶水,又被红豆劝慰了这一阵,稍稍平复了点怒火,转而问起了自家小姐的事。
“应该还睡着吧,这才躺下了没一个时辰,你也别闲着了,赶快去准备笔墨,等会儿小姐醒了就该练字了,别又让她等着。”红豆已经拎着食盒走到了门口,又回头对绿豆提醒道。
“知道啦,知道啦,真不理解小姐年岁小小的哪来这么大的毅力,竟是每天雷打不动地都要看书练字,小孩子不是都应该想着玩的吗,就像五小姐似的,明明比咱们小姐还要大上三岁,照样每天只顾着玩。”绿豆歪着脑袋絮絮叨叨地埋怨着,好似恨不得代替自家小姐每日里好好玩玩。
红豆无奈地摇摇头也不理她,想来早就习惯了她这脾性,只管掀了门帘出去。其实屋里头睡着王蓉婳早就被外头的动静吵醒了,有些呆呆地望着床顶上
复的雕花,思绪不知道飘到了哪儿去,她不知不觉来到这个世界已经三年了,总算是多多少少知晓了一些这个世界的信息。
不是中国历史上任何一个有记载的朝代,这里是大祟(sui)朝,开国两百多年,现在这个皇帝已经在位三十七年了,社会背景与中国历史上的明朝有些相仿,但女子的地位大大高于明朝女子,也没有裹足这等残忍的迫害女性的习俗,女子可以读书识字,大户人家的女子若是目不识丁更会被其他闺秀所耻笑,也有许多有才情的女子在这个朝代大放异彩,女子闺阁中流传出来的优秀诗句也会被文人们广为传颂,这也不失为一个觅得好郎君的方法。
王蓉婳重生的这个府邸为忠勇侯府,是大祟朝开国功勋之一,皇帝亲封的正三品世袭忠勇侯,王家亦是传承百年的世家大族,上任家主王斌凛去世后,便把爵位传给了现在的家主,嫡长子王翀显,官拜从二品礼部尚书,在朝堂上也算是相当说的上话的官员了,皇帝陛下对他也颇为信任。
而平日在这个候府里她说一没有人敢说二的人物,便是王斌凛的正妻,王翀显的生母唐氏,皇帝陛下亲封的二品郡太夫人,老太太今年也有五十四了,这年岁在古代也算是高寿了,但身子骨还是万分硬朗,虽常说自己年岁大了,要享清福了,把事情都交给小辈们去做,但候府中大大小小事儿,还是以她马首是瞻,是个绝对说一不二的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