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六章 不知道的事(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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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若不是秦汐递给我的小盒子,我早已将南宫绾月忘却,可就是那一个小盒子,让我觉得我要替这个女人说几句话。纵使她香魂已去,我依旧相信她在世间的某一个角落能听得到我替她问的话。

  盒子打开,有淡淡檀香味,清冷寡淡,幽幽禅意。除现在已戴在我手上的那块寒玉外,的确还有些东西。譬如一封写给我的长信,譬如一缕青丝,譬如一块绣满字的锦缎。

  读那封长信时我便发现,南宫绾月的死是必然的,从她变作程筱筱不几日后她心中就生出这般想法,我还未去昆仑前的那些天,住在南宫府邸,她曾带着困惑向我请教,我因并未深想,耽搁了救她性命的机会。

  夙夜:

  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已不在这世上,我如月光而生,终随月光而逝,抱着我的执念,一生冰凉。

  我本欲披着他人外衣,藏在这个叫“程筱筱”的壳子里重新活一次,做被人呵护的女子,享我不能享之温柔,为此我放弃了脆弱可笑的自尊。

  可是阿洛每每见到我都冷着脸,她说我莫要说话做事皆模仿南宫绾月,如此告诫几次之后,便不再踏入青莲居半步。

  我这才明白,原来阿洛已经厌恶我到骨子里,就连一举一动与我相似都不能忍受,而且确是南宫绾月,我又如何能将一身习惯断的干净?我痛不欲生几日后终于死心,方想起我此次回到南宫府本就为变作他人,赎却自己怒杀无辜的罪过,还阿洛一个夫人,我不该再有所求。

  那日后,我很少再踏出青莲居,所幸日日有玉蟾陪伴,并不孤独。玉蟾本我亲生,因生下并无抚养,未曾觉得自己与他之间有和瓜葛,如今日夜被他闹着,晃有种偷来做娘亲的幸福。我扪心自罪,自己曾经怎么舍得将他留在南宫府与自己生离。

  玉蟾是我见过最聪明可爱的孩子,他才那么小,就会背很多诗句,还会用古琴断断续续奏曲,我抱起他时,有沉淀的真实感,一个母亲的自豪。忽然觉得,没有阿洛,只有我们母子两个人的日子似乎更好,从此,玉蟾便是我的全部。

  可我忘了,我是南宫家的少二夫人,我是程筱筱。

  阿洛将我的尸身下葬的小祭之日,我带玉蟾前去祭拜,他用小小的手指着石碑对我说,那是伤害他娘亲的坏女人,他恨毒了她,为什么要祭拜。

  我这才从玉蟾口中得知程筱筱平日里都是怎样对我的儿子提及我,也方明白,原来不是自己强行说服自己,就可以一生躲在程筱筱的壳子了活下去。我的儿子认贼做母,却恨毒了我这个生母,任我有天大的气度,该怎样受得住我的儿子提及南宫绾月这个名字,就说出那么多恶毒的话语。

  我不是程筱筱,从来都不是,也永远都做不成她。

  夙夜,我要去刺姜了,我知道这次行动定不得善终,我知道阿洛和弘郎早晚一日会兵戎相见,此时的阿洛并非往昔,弘郎早已是座上傀儡,若我此时出手,不但能换弘郎一条性命,若有可能,还会让阿洛记挂他的筱筱一生一世。这样,是不是也好?

  我不会杀弘郎,他是这个世间唯一真心待我的男子,你若有机会见到他,希望你帮我把这缕断发交给他。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我此生能为他做的也不过如此。玉蟾有阿洛带着,我并不担心,他能一手塑造出一个我,定能一手塑造出一个南宫家最强大的继承人。

  夙夜,我此生就像一个笑话,我明明可以有个很好的归宿,却死在不甘心上。你说,为什么我会这么恨他?人说恨由爱生,我却忘了自己什么时候爱过他。

  这一场戏,我唱累了,纵使狼狈不堪,终该谢幕。

  秦汐将盒子递给我时唏嘘两声,

  我将信看完,亦哆嗦了几个哆嗦唏嘘两声。

  回顾南宫绾月坎坷一生,在南宫洛暗中诱导下造成如此心灵扭曲,误使其参不破一些子虚乌有的误会,委实不能全怪在她的错,只因她时命不济,担尽了苦楚。可她这一生自从中意了南宫洛,就一直致力于没事找事地制造坎坷,让我多次怀疑她是否得罪过南斗六星君,才叫他们将她本本顺畅的命格簿子描成了现在这番大花脸。

  玉蟾年岁小,受程筱筱影响对南宫绾月本就无好感,又亲眼所见自己“娘亲”被南宫绾月刺杀,自然会说些让绾月听罢伤心的话,可那么小的孩子,他能知道什么?程筱筱已死,换句话说南宫绾月已完整了对玉蟾的拥有权,日后只要耐心教导,甚至等玉蟾长大后将实情和盘托出都是有可能的,为了一句童言无忌灭尽希望,委实可惜。

  可即便不是玉蟾这里,也会有其它因素刺激到南宫绾月羸弱不堪的神经,她早在南宫洛娶程筱筱的时候就已经死去,如今早一天离去,算是早一天解脱吧。然而我一想到那位站在姜国权利最高端的男人,就对南宫绾月深感不值。

  这世间,能将真相还原的也许不只我一个,可我不知道除我之外,还有谁能帮助她完成夙愿。我从心中怜惜这个女子,并未有路见不平一声吼的心思,只想将她心中话说与她爱了一辈子的人听。我这样做,并非因我多愁善感、心地纯善,只是希望自己举手之劳多行一善,行方便时须方便,若有朝一日我与秦汐出现天大的难处,也能靠这些善缘积德,有贵人相助。

  我将这支贯穿南宫绾月一生的惊魂舞逆跳每一舞步,南宫绾月从八岁遇见南宫洛到赴死之前的每一处都如雪片般坠落,展现在南宫洛面前。她练武,剪手指,为他杀人,深夜哭泣,进宫承欢等等等等,她的寂寞,孤独,隐忍......当我跳到南宫绾月化身为程筱筱的时候,南宫洛手指玩拿的玉扳指应声而碎。

  舞毕,我敛一敛衣裙,静站一旁等南宫洛的反应,钟离在我身边“啧啧”了好半天,我开始还以为有耗子,抬头发现发出声音的是他,不免白了他一个桂圆大的白眼,他识趣地闭上嘴。

  “这不是真的。”我已等到不耐烦,南宫洛终于从呆茫中走出来,喃喃重复,“这不是真的,一定是你同她说好来算计孤的,绾月从小便爱折腾孤,瞧孤的笑话......”他说话间,眸子一直盯着我,带着乞求等我应下,同溺水者般让我忍不住想递过去一支橄榄枝将他拉回岸边。他并未问我她现在何处,他明知道她已经不在了,他信了我给他讲述的故事,却希望我能帮他自己欺骗下去。试问谁能眼看着一个女子轰轰烈烈爱了自己一生还能平静如常呢?许他早就知道,可知道是一回事,能从头到尾集中浏览回顾亲眼所见又是另一回事。

  玉扳指的碎屑扎入手中,南宫洛却并未察觉,能让冷漠无情了半辈子的男人动容并不是件容易事,他果真爱她,可笑这份感情却连他自己都不甚清楚吧。我方要心软地说些体己话,被钟离狠狠踩了一脚差点牺牲掉一个脚趾头,立即摆正觉悟,不仅没递出橄榄枝,还抛给他怀里一块大石头。

  “是不是真的,你心中早有定夺,又何必问我呢。”我将手中的盒子打开,“这是她写给我的亲笔信,至于这锦缎,”我狠狠心将锦缎砸在他脸上,索性准头还不错,“我闲着无聊,数了数,一共一千一百一十一个洛字。她大概是想对你传达一生一世,一心一意的心意吧。哦,对了,你大可以不信这是她绣给你的,你大概还不知道她那双会使九节鞭的手还曾拿起过绣花针吧?你怎么会知道呢,你大概已经忘记了,她也是个水做的女子,需要被呵护的人吧。”

  南宫洛手中紧攥着那卷锦缎,声音颤抖,重复着苍白无力的内容:“孤不信你说的话。”

  “嘿,你这人真搞笑!”刚刚观看完一出免费戏的钟离不知哪里变出一包瓜子,一边嗑一遍说,“我方才看的也很欢娱,你那位二夫人应该不会武功吧,若照你所说这段故事是我们显着无趣编来骗你的,你以为你的二夫人可以顺利刺姜么?”

  南宫洛并未接过我手中的木质小盒,我一直伸着手也很累,干脆将盒子扔在他脚下,转身就走,边走还不忘拖住喋喋不休的钟离。

  “你别拉着我,”他边吐瓜子皮边嚷嚷,“我还没骂够呢,这世界上怎么会有这种渣人,我们家汐汐比他强了不知几万倍!”

  汐汐......

  我未走出几步,就被伸后一直手卡住脖子,那人将我整个身子掰过来,双脚提离地面,双目赤红道:“她在哪里,告诉孤!她在哪里?!”

  南宫洛并没有将这个威风的动作持续,钟离挥了一下扇子就将他扇了出去。

  “好好说话。”钟离冷了脸色,仔细检查我脖子有没有收拾,我却知道他是担心我若留下什么伤痕,他回去不好和秦汐交代。

  钟离相较南宫洛好歹算个神仙,虽保留力气,这一扇的威力也不容小觑,南宫洛撞到身后床木才稳住脚步。他竭力稳定情绪,却并没能抑制住全身微微的颤抖:“她,有没有留下什么话给孤?”

  “她将所有留下的东西都放在这盒子中,并未留给你一言片语。不过你这样对她,她也委实没有什么话该对你讲。”我道,“依我看,君上还是保重身体,勤勉治国,才对得起绾月挫骨扬灰换来的江山万里。”话间,我满意地看到他青筋一跳。

  “君上,本宫想代绾月问君上一个问题。”

  见南宫洛迟缓的眼珠随着我的话动了一动我继续道:“绾月爱了君上一辈子,君上是怎么看待绾月的呢?一把利器,一位妹妹,一个女人?”

  他喉头翻哽,我却不愿再等他回答,拉过一旁沉浸在路见不平中的钟离,离开帝王寝宫。

  “晋王后!”就在我前脚刚刚迈出门槛时,南宫洛喊住我,他衣冠不整地追了出来,面色颓败,像个刚刚失去母亲绝望的小孩,“王后可有方法,复活绾月性命?孤愿用整个江山和孤的性命与王后交换。”

  人就是如此,得不到的总是最好的,得不到江山是觊觎江山,美人含恨而死后又心痛美人。

  “没有。”我转头一字一顿地摧毁他所有希望,“南宫绾月已经灰飞烟灭了,本宫纵有千般能耐,怎么救得活一个灰飞烟灭的人?至于本宫方才问候君上的那个问题,本宫并不想知道答案,君上若有兴致,还是对绾月说吧。可惜她追寻了一生,终是听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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