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醉正酣，丝竹声起，有位可人儿的姑娘在珠帘后奏起古琴，单薄的声音夹杂着酒杯碰撞声，有些悲悯。我用筷子敲着酒杯，哼起小曲儿：“山有木兮木有枝，我于昆仑巅兮初见卿。千年不见兮思之如狂，惊鸿一瞥兮终不能忘。为卿采莲兮涉水，为卿夺旗兮长战，为卿遥望兮辞宫阙，为卿白发兮缓缓歌。翘首以盼兮再不得见，问卿何若江山美人兮，闻卿已尸骨他乡......”
“姑娘这曲儿，是从哪里学得？”小麻花忽然问我。
“哪里学得？”我抓耳挠腮想了会儿，“不记得了，我以前也不常唱，忽然想起来的。你喜欢听？赶明儿我写了词给你，教你便是了。”
我看小麻花脸色不甚明朗，又道：“你不好意思学？没事儿，我找人唱与你听。”说罢拍了拍手，拿出一把银子，“老板，叫你们弹琴的姑娘出来一下。”
小麻花正一阵错愕，弹琴的姑娘已走到跟前。
“姑娘叫什么名字？”
“小女子姓乐，名梓桑。”
“乐姑娘，你会唱曲儿么？”我问。
“会。”
“这首会么？”我用手指沾了酒水，写在桌子上，小麻花死死盯着我的字，好像能把桌子瞪出个洞来。这......这是传说中的意念么？
“回公子，奴家从未听过这首曲儿。不过，若公子唱上一遍，奴家可学得。”
“我刚刚听乐姑娘弹的曲儿，与此曲五分相像，误以为就是此曲。罢了，我先唱来，姑娘学会，”我指了指小麻花，“以后这位公子每次来，姑娘可唱给他听一遍。”
“梓桑记下了。”
我刚要开口，小麻花忽然站起对我道：“公子，早些回吧，太晚了不好交代。”
“谁说我要回了？我偏要逃跑，让他找不到我！”我又倒了一杯酒，还未喝，就看见小麻花十分坚持的眼神，心生无趣，叹了口气，“罢了罢了，回便是了，你这人真煞风景。”遂而十分不爽地放下酒杯，恋恋不舍的与他一同离开。
“这位公子。”我的衣袖忽然被乐梓桑抓住，“公子不教小女子唱曲儿了么？”
“下次吧。”我已经没了兴致，闷闷不乐地走了出去。小麻花并未说话，默默跟在我身后。街上依旧繁华嬉闹，就是风打在身上有些冷。小麻花带我去了另家酒楼，要了包间，重新上了酒菜。这家要比上一家正式许多，看来是达官贵人常来的地方，因为小麻花见到了许多熟人。
这间包房要的非常好，打开窗子，正巧能欣赏到都城最繁华的整条街市。我吃着酒问小麻花：“为什么不在刚才那家了？你不喜欢那个弹曲儿的姑娘？”
“是。”
我见他答得如此坦白，嗤嗤直笑。刚刚吹了些风，酒有些醒了：“如此不喜欢女子可不好，我觉得刚刚那位姑娘不错，善歌舞，又讨喜，不如讨回来给你做老婆？”
“姑娘费心了，格尔勒此生已见过最好的人，终不得忘。任世间好女子再多，在卑职眼里，都和男子一般，毫无差别。”
“那你喜欢的人呢？”
“她已经嫁人了。”
“这......”我想不出话来安慰他，只好兄弟似的拍拍他安慰道，“我理解你的感受，我要是嫁不了秦汐，我这一生，无论得到了什么，都不会满足的。”
“果真？”他想要盯着我的眼睛，可又碍于礼节尊卑不敢直视。我见他的模样，似乎想要求证什么。
“果真。”
我忽然想到一事，拍了下脑门跳了起来：“对了对了，小麻花，前些日子，我闲来无事，偷偷编了一支舞，想跳给秦汐看，就是不知道他喜不喜欢。你和他呆了那么久，一定了解他的性情，你可知道他素来喜欢看什么舞？”
“姑娘难为卑职了，卑职与太子在一起，都是谈论军事。卑职......平时并未看过什么舞，即便宫中宴请群臣时请来歌舞班，跳上几场，也不知道名字。”
“罢了罢了，”我关上窗户站在屋中央，“我跳给你看，舞技什么的不用评价，我知道你也不懂，你就看看这舞编的可有气势。我看秦汐去了姜国，大致是要和姜国前后夹击，一起把酉西给灭了。等哪****要出征，我也好跳予他鼓舞士气。”
“姑娘从哪里得知太子要灭酉西？”
“这还用问么？他说他要去姜国，我便只得了这一种解释。难道我想得有误？”
小麻花忽然嘴角有了一丝笑意：“我终于知道太子为何要对姑娘情有独钟了。”
我第一次听见小麻花夸奖我，美不自禁。也许是酒劲儿上来了，跳舞时格外卖力气，虽穿戴男子的衣帽，可广袖依旧被我舞得哗哗作响。一舞下来，我坐下来接过小麻花递过来的杯子，喝茶解渴：“这舞可好？”
小麻花沉默了很久，直到眼中奇妙的光消失后才回答我：“很好。”
“你这人真没劲，无论做什么都这么认真死板，真不讨人喜欢。”运动下来，我又有些饿了，饭菜微凉，只好喝些酒水，却不知是不是一下喝猛了，头开始眩晕，不一会儿就撑不住了。
“公子，我们回吧。”小麻花看我已经快要趴在桌子上了，起身给我倒了杯醒酒茶。
“恩......”我费力地哼哼了一声，软绵绵地趴在桌子上，“你背我走吧......”
今晚实在太过尽兴，喝得太多，若秦汐知道了，定要生气。
我已经站不起来了，更别提要走着回去。小麻花叫了马车，把我扶进去，自己也坐了进去：“说了让公子不要贪杯，公子喝成这样，让主子知道，还要责罚卑职。”
“我......我不说，你不说......他，他不会知道的。我们，我们下次再偷偷出来......”我舌头打着卷儿，闭着眼睛靠在一边准备进入梦乡，“到了叫我，我先......先眯一会儿......”
我们走了没多会儿，就被人挡住了去路。
迷迷糊糊间，我听见外面有人喊话：“公子的扇子忘了拿，梓桑给公子送来了。”
小麻花掀开连盖，我费力地睁开眼睛，看见一位一身绿裳的姑娘骑着一匹枣红马，英姿飒爽，和刚才小酒馆里千娇百媚的艺妓判若两人。
“不该管的事，姑娘最好不要管。”我似乎听见小麻花说了这么一句前言不搭后语的话。
“这句话本该我对你说，既是你的主子，她的事便由不得你管。”我已经快睡着了，半梦半醒的神经末梢依旧很佩服乐梓桑。我从未说我是小麻花的主子，她怎么得知我们是主仆关系？
“车中坐着的，并非我主子，却是我主子的妻子。姑娘若想要抢人，可去问问东宫太子府。车夫，赶路。”
我歪歪斜斜地找了个舒服的姿势会周公，恍惚间听见有人对我说：“若你嫁了太子，便满足了么？”
“恩......”
“那我也满足了。”
“恩......”我继续拱了拱，觉得头所枕之处甚软，欢快地睡着了。
直至后来再遇乐梓桑，我记起今天发生的事十分蹊跷，小麻花正巧有合我身的男装；我酒量不错，却会忽然醉倒；小麻花突然换了酒馆；小麻花与乐梓桑的对话。可是今日我已觉察不到了，等我一觉醒来，已经是第二日午时，太阳高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