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秦汐去看望晋王时，晋王面色红润，中气十足，不似有恙，我却在他身上闻到了更浓重的死亡气息。想来是到了大限，面色只靠药物勉强吊着。
“父王今日可好些了？儿臣带子衿特来探望。”
晋王遣退了身边的人，叫我与秦汐坐下：“还是老样子，只是觉得越来越不吃劲了。平日里也没什么胃口，约么是要去见你娘了。”
秦汐对晋王说：“父王，子衿通晓医理，如今无人，不如让她替您确凿诊断一下，子衿出身曼珠山，开出的药方自与凡间不同。”
“也好，若是当真无救，孤也好在大限之前，做好准备。”晋王看得通透，将手递给我诊脉。
我哪里算什么通晓医术，生前身为夙夜的时候学了不多久，就弃医从文了，在曼珠山上那些年，因为无聊，看遍了天下书，顺便也就研究了一下博大精深的医学，偶尔拿师兄弟们练练手，被无数次状告的老头那里，说我医治方式惨绝人寰，疑似施暴。
晋王脉象强健，面色红润，但死亡的气息却骗不了人。我要来之前开药的房子看了看，果然都是些大补的药物。想来也是太医院实在想不到法子了，只能这样吊着，能多撑一天是一天。
“陛下的病，一直是太医院的御医医治么？”
秦汐道：“一直都是公山叔和格尔勒亲自替父王诊脉和拿药，并未让他人插手，怎么？”
我摇摇头，看来秦汐和晋王已经知道晋王大限已到，只是因为时局不稳，各方力量蠢蠢欲动，此时并不适宜公开病情。公山叔是一代神医，这个无可争议，出乎我意料的是，小麻花还会看病？真是人不可貌相。
“照子衿看来，孤还有多少时日？”
我照实说到：“不足半月。”
我知道这个消息比较难接受，所以即便他们二人惊诧，我也不会觉得惊奇。可是晋王只是皱了皱眉，问我：“孤不懂医理，若说帮孤再撑上半年，你可有办法？”
“有的。”我点头，“只是那时陛下身体本已死去，靠灵体硬撑，待陛下仙去后，有魂飞魄散的不能超生的危险。不过，若陛下信得过，可由子衿亲自护送陛下魂魄过奈何桥，重新入六道轮回。”其实我倒不是有什么特殊的本领，只是当年为了转生，追着黑白无常乱跑，偶然间发现了去阴曹地府的方法，又因为那里的鬼不知为何怕我怕的要命，所以由我送晋王的灵魂去，至少能保证他可以安全到达奈何桥转生，而不会在路途中因魂魄四散而被孤魂野鬼啖食。
“此事关乎生死，你可有十成把握？”晋王问。
“没有，我也只是理论上的分析，从未做过。”
晋王微微停顿了一下，转了转手上的玉扳指道：“既没有，就试试吧。”
毕竟是别人老爹，我想要征求秦汐的同意，可秦汐只是默默拍了拍我的肩膀：“你需要什么，我来做准备。”
我不知道他此时是什么样的心情，想要安慰，却苦于现在的场合不知如何开口。很快，赤鸢和格尔勒送来了我要的银针，玉碗，屏风。然后退到殿外守候。
小麻花看我的目光十分复杂，我和他对视了一下，依旧不能参透其中奥妙，只道是他执念中欢喜秦汐，而我却要成为太子妃的缘故。
我用屏风将晋王四处环绕，嘱咐他除去上衣，半露上身，又用银针扎中他的几处大穴。接着利落地抽出鱼肠剑，割开自己的手腕，用玉碗接住殷殷鲜血，秦汐皱眉，声音有些不悦：“你这是做什么？”
“救人啊。”我今日失血量的确太多，不过差也不差这一碗血，现在救人要紧我也没空和他理论，好在秦汐也并未再说什么，我对晋王说了一声“得罪了”，绕道晋王身后，取鱼肠剑直刺命门。
有银针镇住周身大穴，刺中命门后，人在短时间内不会有什么反应。我迅速将那碗鲜血慢慢倾洒，鲜血顺鱼肠剑流入晋王命门穴，伤口愈合。我又转身转回晋王面前，问：“陛下信得过子衿么？”
“孤将命交予你手中，还有什么信过与否？”
我一剑剖开晋王胸腔，直穿心脏，又将剩下的半碗血悉数倒入。我的血有治病救人的疗伤功效，刚刚沾染上我的血，晋王的伤口就迅速愈合，被我割裂的左右心房也回归原貌。除了沾染在皮肤上的血迹，一切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生。
我收了银针，对晋王礼了礼：“陛下胆色惊人，民女佩服。民女已医治完毕，陛下此后需每日服用民女亲自调制的丹药一枚，方可撑过严冬。”
秦汐唤人来收了器具，与我一同扶晋王到卧榻上休息。
晋王打量了我一下，对秦汐道：“这便是你选的太子妃了？上一次事出突然，未来得及，这次回来，把婚事办了，孤熬不住多久了，若赶上国丧，婚事还要拖上三年。”
“父王再撑上数日，儿臣也许会寻到其他方法。”
我忽然想到最早认识秦汐时，他为何一定要随我上曼珠山。曼珠仙山生长着各种灵药，许多人都前去求药，但只有极少数有缘人才能找到。老头说，那些能找到曼珠山的人，都是做尽善事，与曼珠山有缘之人，才会得仙人指点，来到曼珠山。
可是晋王的病，曼珠山的药却治不好。我虽知晓，却也念及晋王的情绪，附和秦汐道：“回陛下，民女的义父是曼珠山的墨先生。民女才疏学浅，但义父博古通今，民女可飞鸽传书，向义父讨教。”
“罢了罢了，莫再说些劝慰孤宽心的话了。”晋王摆摆手，“孤征战一生，有什么没见过，又何惧死？死了，正好可以去见娆娆了，也不知她有没有在奈何桥下等着孤。”说这些话时，晋王眼中闪过的种种温柔，素不像他平日不苟言笑的威严。他又对秦汐道，“孤为你留出了时间，你要速速办好所有的事。不要让孤与你娘失望。”
“儿臣知道。”
“下去让礼部选个时日，把婚事办了吧。”晋王又转头对我说，“刚刚只是猜测，看到你手执鱼肠就更肯定了。夙夜，我不知道你是如何活下来的，也不知道你到底还有多少神奇之处，若真应了那句预言，愿你可佑汐儿夺得这个天下。”
我张口结舌，秦汐也微微有些惊讶，不过很自然地低下头去，敛住了目光。
晋王没给我时间肯定，也没给我时间解释。对我们摆了摆手：“孤有些累了，你们下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