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宁不知倾城而倾国(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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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意娘的肚子一天天大起来,吃饭的时候,贾老含糊说了一句,毕竟是贾家的孩子,还是不要流落街头好。西钥卿囯夹起一只虾仁放在碗里,柔声应道:“公公说的是。”

  第二天,意娘被接来养胎,西钥卿囯独自搬去别院。

  秦汐说,平静之后比藏大风,大风之后必有大浪。

  按照秦汐的推测,我没有等多久,西钥卿囯安静了半月之后,突然在人间蒸发了。

  秦汐提醒我:“你还记得王城临安,西钥卿囯与西钥夫人相见的那家客栈么?”

  我将地点平铺过去,西钥卿囯果然在那里。

  我问:“你是怎么知道的?”

  秦汐说:“西钥卿囯和贾倾城私奔前从未与太尉府之外的人有过接触,与贾倾城私奔后从未与彳亍山之外的人有过接触,她既不在彳亍山,那便只能回来找太尉府的人了。”

  他突兀抬起一根手指,指了指我的胸口,我下意识拉紧衣服。只听他说:“你,是用这活着的。”

  我想,他怎么知道我依靠曼珠沙华活着?

  又见他指了指自己的头说:“我是用这活着的。”

  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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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西钥卿囯在核战同西钥夫人住了几日,她并没提及自己的委屈,倒是讲了这两年一些有趣的见闻。而这些见闻在西钥夫人的脑子里便被换算成彳亍山的地形与敌人分布,等西钥卿囯反回彳亍山时,西钥夫人便将这些情况一一汇报给太尉。

  “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败。我们如今要拔掉甄氏这最后一根利刺,囯儿便是深入敌军内部最有利的内应。因为她都不知道自己现在的状况,就更不会被敌人发觉异样。”太尉转了转手中的酒杯道,“当年处理掉婴儿的人找到了么?”

  西钥夫人说:“回爹爹,找到了。”

  “带上来,我有话要问他。”

  西钥夫人身子一抖,面色苍白道:“就在找到的当日,他咬舌自尽了。”

  .

  西钥卿囯赶回彳亍山的时候,贾老将相见时的情感演绎的十分逼真——暗淡的面色,忧思成疾的病痛,颤抖苍老的手,以及略带些喘息的声音——

  “子不教,父之过,贾家只要我在一天,你的地位就没有人能撼动。孩子你受委屈了,若你不弃,我会像对待女儿一样对你好的。”

  这足够暗示西钥卿囯一些事情,比如身强体健的贾老是因为自己突然失踪才病倒的。

  西钥卿囯哭的十分动容,显然是觉得自己非常不对,后悔到心里去了。贾老默默凝视着她,也不知这美人泪能融化掉多少老人深邃眼神中的坚冰。秦汐的答案是一分都不会。

  他说:“能用二十年的时间布一盘棋,他下了必死的决心。这些赴死之徒,为达目的,不惜一切手段。他的忏悔,大约都是对那些已经死去,不能再撼动他地位的人说说罢了。”

  如他所言,贾老的病日趋严重了。

  相比贾倾城对他的几次忤逆已经导致他再不信任此人,这次的装病却是连贾倾城都蒙在鼓里。彳亍山只知贾老重病垂危,咳血不止,却找不到治病救人的办法,恐慌万状。贾倾城几次求见都被挡在了门外。贾老悠哉地把玩着手中的石球,透过窗子的缝隙瞧见站在门外不走的贾倾城,对照顾他饮食起居的大夫说:“若不是见他对我这么多年来,一直真心诚意的孝顺,这次我早将他......”他用手,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那大夫问:“您留他,本意是想要把他送到西钥府,在太子大婚当日将西钥卿囯取而代之,怎料......”

  贾老叹了口气:“你曾对我说过,他的身世诡异,我却未放在心上,后来他长成一个男子,我这才不得已变换了方式。不过虽然过程坎坷,我终于还是达到了目的。”他像是自问,又似乎想寻个答案,“我只是奇怪城儿带回来的那个女子,怎么会有身孕?”

  那大夫说:“不仅如此,公子将她宝贝的很,光是守在她院子里的高手,明处暗处就有四个。”

  贾老说:“怕是城儿以防西钥卿囯的名义,实则是怕我们出手害那女子吧。”

  “这倒也怪了,”大夫说,“那个叫意娘的女子,我有幸见过两次,虽不能近身,但她说话时呼吸沉稳,内力浑厚,武功并不在公子之下。虽然爱之深,护之切,可公子未免也太小题大做了。”

  贾老阴翳道:“我甄氏灭族的仇不得不报。无论这一次谁敢来破坏,都是一个死字,即便是城儿,也一样。”

  那间屋子的光亮在我们的视线中越来越模糊,就好像有一款黑色的幕布被渐渐拉下。

  我张了半天嘴,才将将组织好语言,我望向秦汐,有些呆呆的问:“什么叫‘后来长成一个男子’?难道之前不是男子?”

  .

  事情的发展如贾老期待的一样顺利,西钥卿囯私跑下山向母亲寻医求援。得知贾老病危,太尉府蠢蠢欲动,一场真正的较量即将拉开帷幕。

  观战不语真君子,我却正在此时颇有感慨:“这是一场晋国的内战,敌对双方皆是晋国数一数二的力量,若此战一起,晋国实力势必会被削弱。贾西两家到最后阴错阳差错失了交锋的机会,说到底还是天佑晋国。”

  秦汐偏偏头:“天不救人人自救。贾老身边站着的人叫端木胥,是端木家这一辈医术最高的名义。端木家的祖辈曾被晋高祖所救,从此端木家世世代代与晋国皇室有秘密契约,暗中效忠,只听从晋国国君一人命令。贾西两家从开始备战,所有的信息就被端木胥一一传回晋宫。父君之所以不动声色,是因为我觉得既可以不费一卒,何必要兵戎相向。”他见我疑惑,笑着说,“我不过是借端木胥的口,同贾倾城说了一句话,将这个本就扭曲的局势再添一笔乱罢了。”

  我问他:“你让端木胥对贾倾城说了什么?”

  秦汐伸出两根手指:“有国方成家,国亡而家不存。贾西相争,囯死,国殇。”

  我赞叹道:“好一句‘囯死,国殇’。”

  .

  意娘的孩子掉了。

  这件事来的非常蹊跷,如同我在西钥卿囯记忆中看到的一样,西钥卿囯落水,姨娘舍身救人。

  而这一次我却看的非常仔细,西钥卿囯落水前,小腿一颤。秦汐说,那是受到突袭撞击的表现。隔空弹物,从曾经断人琴弦来看,下黑手的只有贾倾城了。

  意娘十分敬业地在屋里惨叫,叫声撕心裂肺,将房子上的陈年旧灰都能震下来三层,一盆一盆的血被端了出来,也不知道他们是不是在屋子里杀了一头猪。事情折腾了一整天,估计是意娘实在喊不动了,最后以接生婆捧出了一个死婴告终。

  贾老对此事竟没有任何反应,只是派人送了补品过来打发了事。西钥卿囯连湿衣服都没有换,一直面色苍白地站在门外一整天,看见死婴被抱出来的时候已经站不住了。

  我内心十分同情西钥卿囯,她此时的心情一定十分复杂,一个抢走自己丈夫的女人救了自己,并且失了孩子。

  而且不久前,他的丈夫抬手狠狠打了她,还十分仇恨地对她说:“你这个毒妇,你终于想办法弄掉了贾家的嫡长子,你现在如愿了!”

  嫡长子,长子就算了,还是嫡长子。正室所出才叫嫡系,倾城这话的意思不言而喻。演戏的和看戏的都太过投入,让我总会以为这是真的。

  “西钥卿囯品行败坏,妒忌害人,符合‘七出’第六。”他看了看摇摇欲坠的西钥卿囯,说,“休妻,逐出贾府。”

  西钥卿囯愣了很久,直到倾城准备进屋去看意娘,她才一把揪住倾城了衣摆,突兀地笑了:“倾城,曾经你爱我,什么都肯相信我。如今你不信我了,是不是不爱我了。”

  爱,令人变得卑微。当这份卑微被人践踏,便产生了低贱。

  贾倾城闭上眼睛,缓缓睁开时已经平静如常,他深吸了一口气:“从前还有犹豫,现在不仅不爱,而且厌恶。”

  贾倾城刚刚转身,就听见后面有侍女的惊呼,回头时,西钥卿囯已经昏倒了。

  贾倾城抱西钥卿囯起来的时候,我听出他的声音有些抖,他说:“西钥卿囯,我知道你在装,你这样和我装可怜,很没意思!”

  回应他的,是西钥卿囯嘴角慢慢溢出来的鲜血。

  他想,是他错了。上苍对他们两个人太残忍,而他却毫无意识的将自己这份残忍转嫁给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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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西钥卿囯醒来后就挣扎着离开了彳亍山,回到太尉府。贾倾城跟了她整整一路,如果她回一回头,她就能看见他。

  可是她一路都没有回头。

  心哀莫过死。她将生命献给彳亍山,如今那里埋葬了她的一切,已经没什么好回头了。

  .

  倾城给了意娘一笔钱,让她离开如意楼找地方避一避风头,自己则音信全无。

  两月后,贾倾城收到意娘飞鸽传书后按照地址找到她,此时意娘正逗留在一个秘术师的朋友家,这位秘术师见到倾城后高深莫测的对他说:“兄台印堂发黑,此乃大凶之昭啊!”

  这番江湖骗人的话,贾倾城却意料之外的轻信了。

  秘术师对他一番催眠后同他说,他与他的妻子在前生被人下了诅咒,如不解开,将生生世世相爱相杀,纠缠不休。

  他说:“曼珠山有位墨先生,他身边的以为姑娘能解公子之惑。”

  我啧啧两声,方认出这位带了人皮面具,装腔作势的秘术师,就是老头。不知他将意娘真正的朋友弄到了哪去,他此番表演当真不错,若不是他出言细致到墨先生身边的那位姑娘,我怎么都不会发现这个人是老头。

  我的存在,是个异数。不知出于何故,老头费尽心思将我与这个世界的联系全部切除,连山中大部分弟子都不知道我的名字。山外怎么可能有关于我的传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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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寻找西钥卿囯与贾倾城的诅咒羁绊并不容易,似乎有极大的阻力抗拒着曼珠沙华的宿主施展惊魂术。我这一只舞跳了许久,才看到常人无法捕捉的屏障,水袖一摆,一只曼珠沙华枝子如利剑一般刺过去,周围场景瞬息突变。

  原来整个故事是这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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