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逃出太尉府(1)
0.1秒记住本站域名 [ixs.cc]
点击下载小刀阅读APP

  西钥卿囯决定同我我出府。

  我喜形于色了一阵,又忽然忧愁道:“话说回来,你祖父,太尉他会放你出府吗?”秦汐没有参与我们的讨论,这件事本就与他无关,我郁郁道,“三年前孙女跟着土匪跑了,害的晋君差点降罪西钥家,太尉一定怀恨于心。如果是我,我会把卿囯绑在家里,等倾城自投罗网,杀之而后快吧。”

  西钥卿囯一双柳叶俏眉皱在一起道:“姑娘放心,我熟悉西钥府上的一切,我们可以夜间出逃,届时我会让身边的丫鬟声东击西帮助我们。”她口中虽说着让我放心,面上却是连自己都不放心之色。我默默鞠了一把汗,心想还是早些告诉老头我这边的进展,逃走之时,可要全全仰仗老头的本事了。

  出逃的时间定于两日后的丑时一刻。

  .

  我在秦汐那里呆得久了些,回去时老头并不高兴。我饿得很了,急忙坐在饭桌前风卷残云般敛了一肚子饭,这才打着饱嗝,给自己盛了碗翡翠珍珠汤,给老头讲了一遍我这几天的经历,也算是暗示他,我与秦汐并非如他心中想的那般龌龊,只是惺惺相惜,互帮互助的江湖朋友而已。

  老头虽然对我和秦汐之间的情意嗤之以鼻,不过他惊诧于我这边的飞速进展,不由得嘴上违心夸赞了几句诸如表扬我很能干之类的话,之后,他便投入到紧张滴准备离开策略之上,我不便于打扰,吃饱喝足便独自回了房间。

  推开门的时候,就觉得有面窗子打开的方式不对,燃灯绕过屏风,见到屋中暗处已经站着一个人。

  .

  “今次胆子渐大了许多。”秦汐走过来,替我掌灯,我又顺势多点亮几盏。他依旧穿着一身肃杀的白色,不知若给他换上一头银发,是不是更贴近东皇太一的气度。这么说来,他们真的很像,并非长相,而是气场。

  银钩懒挂窗纱,月色如水直下。面前郎君似玉,权倾一世芳华。

  我看着他有些发呆,也就这般呆呆道:“当时我正在做贼,自然心虚,现在我又没做什么坏事,为什么要害怕。你来做什么?”

  秦汐走近了几步,弯了好看的眉眼:“想你,便来了,哪有那么多的理由。”

  我愣了愣:“你是说,你想......我了?”

  秦汐很大方的点了点头。

  我的心尖儿颤了颤,手足无措地望着他。

  我在曼珠山呆了百余年,自从有了实体之后,夸赞我长得漂亮的师兄师弟不计其数,可对我表白的倒还真的一个没有。纵使平日里我再是个没心肺的,今日秦汐这番话也足以叫我不知所措。被人想念这样暧昧的事情,于我来说是大姑娘上花轿,头一回。又何况是被一个内心和外表都活的这样漂亮的一个人喜欢。

  只是我如今是个没有生命的人,虽然活蹦乱跳,却委实不算活着,这样一个不知何时突然就会死掉,又或者永永远远不会死去的人,有什么资格爱人或被爱呢。若我告诉他我其实是个死人,他大抵便不会说出这样一番话了吧。

  这样想想,也就没有那么激动了。

  秦汐在我这里没有坐多久,只是帮我分析了一阵逃走时的计划,见我脸上爬起了困倦之意,便离开了。至他走,也没说来我这里的意义,大抵真的只是心中想我,便来说说话。晋国的太子,是个这样纯情的人,真的难以想象。

  他跳窗子进来,跳窗子离开,桌上落下了他手中常握的那柄十二骨素面未妆扇。我在话本中常见人说,跳窗子幽会,是情趣。

  合上窗子,默默坐在秦汐方才坐过的木凳上,手中握了他的扇子,轻轻展开,想如他一般潇洒的摇一摇。却发现这扇子中竟多了一支傲然绽放的冰山雪莲花。画边,篆字题词,笔笔清秀,带劲锋芒——

  春水初生,春林初盛,春风十里,不如你。

  戏中常唱,男女留情的时候,总会留下手绢或者扇子这样的信物。他之前又说想见我,可是这样的含义?

  春风十里,不如......我吗?

  我独自一个人欢喜了好一阵,宝贝似的将扇子收放妥贴,才欢呼雀跃地想起还需要睡觉。

  铺床的时候,挪歪了方枕,枕下一面小镜映出我带着面具的脸。我手上的动作滞了滞,欢喜的心情也随之渐渐冷静下来。

  那一夜做了很多梦,梦见我从很高很高的地方掉下来。还未落地,便吓醒了。迷迷糊糊觉得床边站了个人在看我,黑黢黢的衣色融进夜幕,并不真切。我嘟囔了两声,翻了个身继续睡了。似乎,有一只冰凉的手抚上我的额头,但是感觉并不真实,也许是我睡魇住了。

  额上凉凉的,很舒服,再次入眠很快。

  梦中,我似乎想起一件事,西钥卿囯嫁给贾倾城之前,好像是许给晋国,做未来太子妃的。

  .

  秦汐一大早就来陪我玩,老头非常不高兴。他私下里同我说:“太子有什么好的,你偏要和他呆在一起?曼珠山上皆是男子,你任挑一位师兄弟,我指了你便是。”

  我鞠了一把汗,随口道:“他们都没有秦汐长得漂亮。”

  我欢喜秦汐是件事实,萌芽是自什么时候起我也不知道。可待我自己想明白过来我喜欢他这件事时,便已经确凿喜欢了。而我想明白自己喜欢他,还是缘于我想明白了其实他并不喜欢我。这真是一件叫人莫能奈何的事。

  老头听闻一个趔趄,不确信道:“只是因为他长的漂亮?”

  “恩。”我殷勤地将他一扶,点点头,秦汐那张脸,在男子身上确然不可多得,“如果能卖到勾栏去,大概能卖到十洲第一的价钱,足够你再买一个山头,去扩大你骗人的买卖。”又贴心道,“你怎么腿脚不大稳健?要不要吃点鱼刺补补钙?”

  老头脸一黑:“我不得不说你很肤浅,但是你这次肤浅得深得我心。”

  我笑了笑,准备说话,却发现老头的脸更黑了,黑黢黢的赛一口锅底。顺着他目光的方向,我看见门外背对着我们站着一个人。那人正抬头望着一棵扶桑树,若有所思。背后说人坏话还被人抓住的感觉委实不好,老头默默丢下一句“你有人找,我不打扰了”就非常不仗义地迅速遁了。好像他凭空消失,就能证明我方才在自言自语一样。

  我慢慢朝树下的人蹭过去,说:“嗨,好巧,你也在这里。”

  “早上陪你抓了黄雀,今次特意为你带个笼子过来。”

  我接过秦汐递上前的笼子,道了声谢,仔细观察了一番,发觉他面上并无不悦之色,喜笑颜开道:“这笼子这样精致,花了你不少银子吧。”

  秦汐说:“也没多少,我将自己卖入勾栏换来的。”

  “......”

  .

  住进太尉府的第一次出门,陪在我身边的人是秦汐。我答应教他如何制作和修补结界,需要一面四棱弯曲的翡翠镜辅助。这翡翠镜并不是什么结界必备品,和对于初学者夯实基础却十分重要。学习秘术是件隐蔽的事,大张旗鼓在太尉府要镜子不太好,如若惊动了老头,得知我随意传人秘术,大抵又是一场不愉快的尴尬。左右我与秦汐都是个闲人,便换了身衣装,双双带上银箔面具,悠悠达达逛出了太尉府。

  翡翠镜买的十分顺畅,半个时辰的功夫我们已经走在回府的路上。秦汐的手中拿一块用黑布包裹着的翡翠镜,我一只手拿着糖葫芦,一只手拿着刚刚做好的糖人。

  “你带着面具,是怕人认出来?还是怕别人看你长得太美,有豪放的姑娘主动贴上来?”

  秦汐笑了笑,为我擦去唇角的冰糖渣:“是怕被你卖进勾栏。”

  我那半颗还没咽下去的山楂卡在嗓子里,我捶胸顿足好一阵咳,咽下去时已经憋得眼泪都出来了:“......之前是我不好,咱们能不能不提这件事了。”

  “恩,”他弯了弯嘴角,通情达理道,“不提了。”

  .

  我与秦汐从翠玉纺买镜子出来的当口,瞧见对面街上有个卖糖人的老爷爷。那老人过目不忘的本事十分了得,三下五除二的功夫就照着我与秦汐的模样做出了一对儿糖人儿,对看得发呆的我摇了摇。

  “这位小姑娘可喜欢吃糖?老朽看见姑娘和公子天生绝配,便做了这对鸳鸯糖人,今日我们有缘,姑娘若是喜欢,一个铜子便给了姑娘。”

  明明是两个人,却牢牢拴在一根细细的竹签上。寓意真真儿的很好。只是那天生绝配什么的,不过是他哄我们买下糖人儿的奉承话罢了。可惜他不知秦汐想要天生一对儿的,大概是住在春风十里中的西钥姑娘,而并非我罢了。

  秦汐看了看我问:“你喜欢吗?”

  我把话在胸中吞吐了一遍,小心翼翼点头:“手艺很好,喜欢。”

  他笑了笑,付了银子,又将糖人递到我手中,遂熟络地牵着我,风度翩翩地离开了那得了上前,喜笑颜开准备收摊的老人。

  糖葫芦咬在嘴里,真甜啊。

  正听着路边酒楼中飘来唱曲儿的,捏着嗓子细细唱到:“夫妻好比鸳鸯鸟~”心中觉得应景的很。

  “这曲儿唱得不错,我们去听听吗?”书中常说,许多思慕情哥哥的女子,都是用歌声传达心意的。曼珠山上没人教我唱歌,如今拉他去听个曲儿,算不算借花献佛?

  可这抹笑意还没来得及在我嘴角画出来,秦汐却幽幽接了一句:“无非是些****的靡靡之音,鸳鸯也不过大难临头各自飞罢了。”诚然,他的步子还是随着我朝对面的酒楼迈进的。

  我默默站住不动。

  “怎么了?”他瞧着我问,“我不过随口一说,不晓得影响了你的审美观。”

  我摇摇头:“大难临头各自飞的上一句,应该是夫妻本是同林鸟。人家唱的不是这段儿,你接错了。”

  “......”

  .

  一路上我吃得十分有趣,为得避开熙攘人群,我们寻了一条小胡同回府。就是这条无人问津的小胡同,却让我们碰见了一个想要寻思的中年妇人。她衣着华贵,又带着金镯子,大腹便便,生活应该很滋润,却不知是何事要寻死。

  我和秦汐把她救起的时候,她将将背对着我们用匕首插了胸口。秦汐粗略为她检查了一下,得出结论——匕首插得偏,救得活。我们便顺路去了最近的一家医馆。

  妇人醒后没有千恩万谢,也没有埋怨我们救她多此一举,形容颓败,只顾着抽气。医馆的老郎中对我说:“你阿娘这伤虽未重要害,可也不轻,你和你阿哥好生照拂她,莫要让她情绪激动,伤口裂开。”之后就撩开白布门帘,出去接看其他病人了。

  我从这位妇人口中得知,她此次寻死,是因为她夫君又纳了个姨太太。

  她从十二岁思慕她夫君,却苦于长相平庸,学识般般而不得他夫君注意。好在她有个有钱有势的老爹,于是一番暗箱操纵,她终是如愿嫁了。

  可自从嫁给他夫君后,她才发现,他夫君性情风流,多爱好美女才淑,对她冷淡般般,她嫁入她夫君家十二载,未能为其添一男半女,偏房那位出身不好,却长相妖艳的姨太太却独宠有加,一连生了好几个。去年,这位姨太太偶然瘟疾死了,她以为她的好日子来了,可她丈夫对她依旧不闻不问,直到半月前,府上又娶来了一位貌若天仙,年纪尚小的新姨太,她才大彻大悟,觉得自己这番活着实在没有意义,便生了寻死的心。

  白布门帘的底,芡了个竹木边。风吹起来的时候,会一起一落,敲的门框“叮咚”直响。秦汐随大夫出去付药钱还没有回来。我默默打量了一番这个妇人,她的确不好看,金饰带的太多,却未曾把自己收拾妥贴,体态臃肿笨拙,年龄看上去也要比实际大了许多。怕是颓废了十多年的“良好成果”。

  “夫人,我们素不相识,我今次救你也只是偶然。能听你说这样多的话,我便也把我的想法说给你听一听。”

  我从床榻边的木椅上站起来,负过手,边走向窗子的方向,便轻轻道:“从头至尾,你认为你只是不够美貌。但你可知女子靠美貌只能停住男人,而留住男人的,还需女子的气质。你没有美貌,却同样能让你夫君娶了你,这是本事。只可惜你有本事让他停住,却没本事让他留下罢了。”

  “我不否认美貌的重要性,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但既然你天生没有这个强项,为什么不在别的方向勤能补拙。你明知你夫婿喜好才华横溢的女子,却从不努力,反而一直自怨自艾。”

  “我若爱一个人,会努力把自己变得更好,他喜欢的方向我要很强,他擅长的方向我也要很强。你可知人活着是为了被欣赏而不是同情?”

  “你哀怨你没有美貌,可是你还能以貌示人。”我手扶着窗沿,斜靠在窗脊上,仰头懒懒晒着太阳,心中有些失落,轻声道,“可有些人,却一生不能以真容示人,即便她长得如花美眷,又有什么意义呢?”我侧过头,对她弯弯眼睛,方想起这面具之下的表情很难传达,于是咧开嘴笑了笑道,“你今次寻死被我救了是运气,若你日后还想要寻死,便遇不上我了,于是你若想要去死,我左右也不过是浪费了救你的医药钱罢了。你可知道,这个世上,谁都救不了谁,除了自救,他人爱莫能助。”

  西钥卿囯未嫁时,是秦汐未来的妃子。

  西钥卿囯的闺院名叫春风十里。

  秦汐从西钥卿囯闺院出来,扇子上便多了一幅画,一首诗。

  春风十里不如你。

  不如谁呢?

  自然不会是我罢了。

  西钥卿囯哪一点比我强呢?她除了长得好看一些,可是我长得也很好看啊。

  哦,对了。

  她是个活人,而我,是个死人吧。

  转过身时,秦汐不知何时已经站在门边了。他弯了弯嘴角说:“我们走吗?”

  我点点头,没再看那妇人一眼:“走吧。”

  她的活与死,与我没多大关系。我只做了我能做的,这样就够了。

  .

  我答应过秦汐教他如何制作与修补结界。秦汐提议,既然春风十里有现成的结界,不如到那里去现场教学。我神色黯了黯,踢飞了脚边一颗碍眼的小石子道:“也好。”

  我在曼珠山看过许多书,情感缠绵的段子也不少。可十四师兄对我说过,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我曾对他这番话嗤之以鼻过,如今却觉得这句话真真有些道理。从未有人当面教过我,若是我心中欢喜的人,心中欢喜着别人,我该如何。

  天气变得闷热,燕子低飞觅食,大概是快下雨了。回屋将手中的糖人插在瓶子里,心想着我们若能如这糖人一般手牵着手,多好。

点击下载小刀阅读APP,收录上百小说站,自动换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