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顾倾城（2）
茶杯敲到桌子上的声音很响，我悄悄缩了脖子。
半盏茶的时间之前，我把事情向老头一说，立即遭到否决。老头鼻子都快被我气歪了，指着我的手直哆嗦：“你去请？你知道自己已经多久没下山了么？你知道现在是什么朝代么？你知道你要去哪个国找他夫人么？你知不知道，你若是被人伤了曼珠沙华，就再也无法凝聚成人了？！我费了那么大功夫才重塑了你的身体，你竟然如此不珍惜！”
老头不想让我下山，这件事我一早就知道，这才特此寻了个借口。我委实没想到还有曼珠沙华被伤这一层。我抹了抹被喷了一脸口水的脸，等着他发火，不知道如何是好。
事实上，老头很理智，他知道冲我发火等于对牛弹琴，对我不自爱的想法生了一会儿气就自动冷静下来，殷勤地提出替我跑这一趟，我被他一句“再也无法凝聚成人”吓破胆，自然欣然答应。
直到险些死过很多次后，我才对老头这番话产生质疑。曼珠沙华远没有那么柔弱，而他这一番话也只是为了给我造成心理阴影，不要乱来罢了。只是这些都是后话，我现今还并不知晓。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处处帮我，这让我觉得非常不安。不过老头若是想要害我，从一开始就不会救我，我一直猜测我对于他的利用价值，想象着没准儿自己我就是他锻造的一把利器。可是我除了能靠着曼珠沙华的妖力跳一支勾人魂魄的惊鸿舞取人性命，有一把短小精悍的鱼肠剑，再无其它可取之处。而一旦我变回人，就连惊鸿舞都跳不出来了。
我在山中等老头回来的这段日子，和叶飘一起在山中捕猎，研究煎炒烹炸煮怎样出来的野味最好吃。叶飘姓墨，就是那个老头捡回来的义女，墨叶飘从未习得长生之术，却容颜不老，我怀疑是老头给她炼了什么仙丹，走了捷径。而且老头允许叶飘随他姓墨，却因为我想要姓墨十分为难。这充分支持着我的猜测——叶飘是老头的私生女！
不过我并没有证据，对他的滥情史也并不感兴趣。唯一吸引我进行揣测的就是，老头长的十分考究，墨叶飘却生的十分俊俏，若真是老头的私生女，定会有一个基因非常良好的母亲。看来老头艳福不浅。
若老头说的是真的，叶飘真的是他捡回来的，那我对他的眼光着实应当刮目相看。因为老头捡回来的东西，都是奇葩——比如我，比如叶飘。
曼珠山是天理灵气最为旺盛的地方，就同帝王的陵寝需要修建在龙脉上吸食龙脉一样，曼珠山对于修仙者来说也是龙脉。只要在这里闲心修行，就算资质浅薄不能羽化而登仙，至少都能混个长生不死。所以不仅人世间人苦苦寻觅这座仙山，连动物也从四海投奔至此吸收日月之精华。如此看来，这山简直就是居家旅行之良品，可世间万物均有瑕疵，连美玉都做不到无暇，何况这么大的一座山呢？若说这曼珠山的瑕疵，大概就是我和墨叶飘了。
山中的生灵很怕我，可是更怕叶飘。叶飘很懒，并不像我，天天追着山间走兽狂奔，可是一旦她来了兴致想要捕猎，整座曼珠山都要沉浸在一片杀戮的恐慌之中。叶飘速度极快，跑起来像刮风，我根本看不到她出手，基本上都是清风一席面，猎物就死了。她下手非常狠绝，双手一掐，次次致命。这招必杀技，她教了我好几年我才学会，不过因为我速度不及她快，每一次都没有她那么潇洒，看上去有些狼狈拖沓。叶飘杂食，从不忌口，整座曼珠山的生灵全都怕她，所以别看她平时人缘儿不错，可除了人缘儿，别的缘儿就惨不忍睹了。每次墨叶飘一出来，连人参精都玩了命地逃，有一次，一个跑慢了的人参精就被她一把揪出来当萝卜吃了。
老头曾苦口婆心地开化过我们二人：“万物皆平等，你们怎么能因为自己一时的贪婪而杀死那些怀着朝圣者心态般到这里修行的灵物呢？......”后面嘀里嘟噜一大堆话，大致意思是说，都是爹生娘养的，希望我们手下留情，改回吃素，也利于我们修行。当然，老头的话比较文雅，没有我这般粗糙。可是我本就不想修仙，墨叶飘也因为自己早就可以长生不老，而对老头的建议不屑一顾。
我摇了摇头，表示不接受：“可是，我饿。”弱肉强食，适者生存，我的老祖宗们爬了几千年爬到了食物链顶端，不是鼓励我们吃素的。
老头对我道：“可是吃些粮食果蔬等充饥。”
“粮食和果蔬不也是生灵么？怎生因为他们不会动，所以就被先生嫌弃了？”我依依不饶。
老头听我说完，喜笑颜开：“你们若是有此等胸襟和觉悟甚好，可每日食一个修仙的丹丸，引山中泉水，既不会饥饿，也不会乏力。”
我刚想拒绝就被墨叶飘拉住，她仅说了两个字就将老头秒杀——“我馋。”
老头悻悻而归，墨叶飘对我道：“别理他，他就是怕这消息转出后，许多动物都不过来了，他这里物丁稀薄，总是不好的。别看他道貌岸然的，你看哪次他吃的少了？每次你烤好的鹿腿送去，他不是吃的连骨头渣都不剩？太虚伪。”
我点点头，深以为意。
这次叶飘听说我开始踏上了收集魂魄的道路，知道我终于要开始跳那支苦练了许久的惊鸿舞，所以决定在我第一桩生意开始之前，为我打些猎物补补血，省得我跳舞过程中，耗血量太大，不但没勾走魂魄，还把自己搭进去了。
其实叶飘的担心不太可能发生，我之前已经独自练习过很多遍了，要死早就死了。不过在实战之前，我还是有点害怕，毕竟这次对着一个活人，施逆天之术，万一有了闪失，虽然对施法者没什么副作用，可是对祭品来说就不一定了，之前没有任何人尝试过，所以我无从知道经验，若是有个差池，我岂不白忙了一场，又损失了一个祭品。所以之前补补血，也算是防患于未然吧。
我和叶飘双手叉腰站于山中，还未动手，山间鸟兽四散，一片悲鸣，脚下的曼珠山都震动了。
“这次想吃什么？”叶飘问我。
我瞟见树丛间一闪而过的影子，暗暗念了声阿弥陀佛善哉善哉，早死早超生：“鹿。”
叶飘比我先扑了出去，她动作一向出奇的快，死死追着一只雄鹿，我知道那鹿死定了，大叫着冲了过去围追堵截。不一会儿，我俩就扛着一只大肥鹿打道回府，半路上，我看见倾城站在远处，一脸敬畏地望着我们俩，顿时觉得自己很有本事，很能让祭品信服，正好可以加强合作双方的信任。叶飘也看见了倾城，咽了口口水道：“真是个大美人，不知道好不好吃......”
我小心地哆嗦了一下，难道美人不是用来看的，而是用来吃的？那会不会有一天我也被叶飘吃了啊。
我回想了一下叶飘见到我在曼珠沙华中重生时的样子，似乎并不惊讶，好像我本该长成这样似的，比起初次见到我时，哈喇子都要流出来的山间弟子来，似乎太过平静了，莫不是她的审美十分极品？之前没有注意过，如今一想，非常蹊跷。
“叶飘，你不觉得我长得好看么？”我问她。
“觉得了啊。”
“从来没听你说过。”
“用那么高级的花做出来的人，能不好看么。”叶飘的话里嫉妒声非常明显。
“那怎么没听你说想要吃我？”
“你又不是人，我怕吃完有不良反应。”
“......”原来不是不想吃，只是不敢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