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蛇妖青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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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许仙和法海,是传说中白蛇的两大软肋,一者来自爱情,陷入爱情盲目失去自我,为了成为一个贤妻良母而奋不顾身的女妖,轻而易举的让许仙在她的身上捅了一刀又一刀。一者是来自道义,妖佛势不两立的偏激想法,加之实力的巨大差异,和广大佛徒教众的舍命支持,让一个老和尚简简单单的把她镇在雷峰塔下。

  而只有,那个连名字都不全的青蛇,作为同伴,又仿佛影子,可以为白蛇的哀伤而愤怒,为白蛇的喜悦而欢笑,为白蛇的无奈而奋不顾身,也只有它,可以眼不眨唇不笑,将神仙佛祖踩在脚下,信誓旦旦说,“只为姐姐好。但寻的开心,就算是留恋红尘又何妨?”

  白妖女吐了一口长气,看惯了自己的原型,对着那只庞大到令人生畏的青蛇,只觉得漂亮美艳,一身冰翠欲滴,几乎是春日树梢上爽脆刮辣的嫩叶尖,通体皆青,煌煌莹莹。她想,青蛇是必须的,萝莉是从小养成的。即便是将来再跳出一个小青,也抵不上一眼看钟意的。何况,白妖女微微一笑,脚底踩风,浮空飞翔着,又有谁说,好感不也是来自色相?

  桑林深处,阳光被阻挡在外面,暗灰色的尘埃结成一道密密麻麻的网,挡住了来人的视野,也阻止了其他妖物窥探的心思。毕竟,妖,是世上最好奇的种族,往往会因为好奇而爱、因好奇而恨,能够为了好奇而压抑自我,在漫漫时光里剥离野兽草木的本能,从日月精华中得到脱胎换骨的能力。

  白玄口出一口清气,四周的灰尘一接触就仿佛见着日光的初雪,一照即化,很快,四周的空间被白玄整理出一片空旷旷的场景,只是远远近近,还是见不到青蛇的痕迹。

  “没想到,它一身隐蔽的能力还是挺强的。竟然可以在我的天眼下躲开,不是上古荒兽,起码也是个资质超绝的蛇妖。就不知道它的蛇胆泡了酒,够不够味道?”白玄咂咂嘴,口里酒虫泛滥,佘山看着风光好,偏偏连会酿酒的猴子都没有,枉费它还是抱着能够搜刮猴儿酒的美好想法来此一游。

  白妖女哼了一声,逮住它的耳朵扭转一百八十度,痛的它嗷嗷大叫,“我未来的手下你也想着下酒,小心本仙用酒精泡死你!”白玄沉吟一声,道,“酒精?可是酒盅妖精?恩,你下手吧!我不会怨你的。”反掌摊开,一副无赖渴求的目光,惹得白妖女咧嘴大笑,“中!像你主子我,够无耻。”

  “不过,先把你邪恶的念头收一收,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我们先上五宕教,也好看看,这仙骨玲珑是不是被伺候的够好。”白妖女深深看了一眼桑林深处,神识里玲珑骨的感应越发浓重,手中的轮回宝镜发出阵阵抖动的红光,那是作为因果线牵扯的玲珑骨上的印迹,也昭示着有人试图炼化玲珑骨,夺取骨内的仙灵怨气。盘算了一下轻重舒缓,她递了一个眼色给白玄,嘴上留下一句经典台词,转身飞离了桑林,往千佛岩而去。

  “我还会回来的。”

  心思玲珑的白玄自然是使出驱赶野兽的能力,夺取山林里上万只蜂蜜蚊虫的神魄,令它们在桑林中穿梭找寻,务必跟着青蛇的尾巴,牢牢的监视住当事人。它甚至还谨慎的从万里之外召唤来一只土拨鼠作为侦查大军的首领,硬生生的把它体内对于蛇类害怕的天性剥夺,植入了虚构的神识执行命令。

  此时,才悠闲悠闲的撒开步伐,随着白妖女飞远的影子狂奔而去。

  而无良两妖浑然不顾还存活着的一个人,小世子。白妖女是见青蛇欣喜,直接忽略了他,而白玄可能从来就没有把此人放在眼里过。故而,两妖飞走之后的半刻钟内,小世子晃晃悠悠的从昏厥中醒过来,睁开眼,却是满目的漆黑。

  他感到全身上下像是被绞在被囊中,紧致的几乎喘不过气,而且,伸出手,到处抚摸,掌心底是微凉滑腻的触感,仔细的触摸,还能察觉出一些起伏凹凸,甚至在微微的移动着,似乎是在躲避他掌中的温暖。

  这是哪里?禅师呢?小女孩呢?脑子里只记得当时闻到了一阵发甜的腥臭味,随后快要散架的身体被人用力一推,扑倒在地上,额头撞的生疼生疼,背部又像是被巨大的绳索困住了,用力的绞杀,就感到昏天暗地的,什么也不知道了。现在又是什么情景?难道那小女孩真的是妖孽,杀了法海禅师,把自己幽禁起来?那么,她为什么不杀了我?而且她是为了什么?

  先前她还说法海禅师并且是真货,此话究竟是真是假?若是假的,法海禅师?不,是此人又如何带着自己到了佘山境内,西都皇府离佘山,不是快马加鞭,怎么能半日内走到了山腰处?可明明一路上,他记忆中没有任何赶路的印象。

  到底,出什么事了?到底是谁在撒谎?

  小世子左思右想,还是无法参透其中的奥妙,胸中憋闷无比,于是郁闷愁困之下就仰天开嘴,从胸膛中把气迸发出来,高声的大喊大叫,“啊!————,救命啊——!”尖利响亮,炸雷一般,甚至引得了四周的绵绵回音,啊——啊——啊——啊——啊——,震得自己的耳朵生痛。他反到重新感到了轻松,开始试图挣扎着,打算从看不见的禁闭中解脱出来。

  恩,有回音绵绵,应该是一个较为封闭的环境,而且,他侧耳倾听,有水珠滴在地上发出敲击声。想来石头多过泥土。怕是佘山上的哪个洞穴吧。小世子考虑了一下,既然是洞穴,虽然幽暗但是不令他呼吸困难,想来是有一个出口的。只要寻找到出口,顺着洞穴的石壁一路攀爬,总是能够重见天日。

  小世子克制着自己的大脑,不去想手中冰凉的触感是什么,全权当作是书中的寒山乳洞,也符合书中记载的性寒多水入手似冰。他先是转动手腕,抽出了另外一条胳膊,两手在齐胸处摸到了一圈较为平滑的宽阔处,用手指轻轻敲击则发出当当响声。应该是一处半人高的石壁,看来自己是掉到坑里来了。于是,小世子就撑开五指搭在壁上,腰间发力,憋足劲,打算借着肩膀的力气,将半个身体悬空出来。

  刚刚挪出了半寸高的脚尖,没想到四周的‘墙壁’就马上逼压过来,死死扣住了两条腿,不留下半点空隙。“该死的!”小世子怒极生愤,顾不得什么忌讳,用力的锤击着‘墙体’,试图将乳石墙敲碎。可是,连着百来下,除了石壁缩得更紧,手掌痛得要命,一点效果也没有。

  “咝咝嘶——”的声音从远到近传来,然后盘旋着响在头顶,阵阵寒风吹拂着他,让他头顶发麻。小世子听得汗毛直竖,脊柱瞬间笔直僵硬,在看不到的环境下,人的耳朵变得格外灵敏,一点声音都会让他浮想联翩,更不用说这样诡异的响声。

  “你,安静点。很吵,我,不睡着。”出乎意料的是,暗无天日的洞穴中竟然还有一个女子,声音波澜不起,入耳十分清脆动听。在小世子几乎绝望的心里,她的一句话简直胜过黄鹂鸟的鸣叫,胜过神州第一戏剧大师梅先生的唱腔。

  “姑娘……姑娘,你也在此!”

  这般境地,小世子惊喜的几乎说不出话,绞尽脑汁张口,却还是一句原来你也在此,太急太切,说不完他一腔欢喜一心凄凉。哪管她是魔是仙,只要有人陪他说说话,就好。

  “安静!要睡觉。不,吃了你。太饱!”对方继续道,说话很慢,没有起伏,但是他能听出她话中的不耐烦的味道。“姑娘,我只是……”怎么说,说他害怕吗?不行,堂堂一个世子,如果传了出去,他还如何处事?一定会让天下人耻笑的。

  小世子拧着眉头,斟酌应该如何回话,对方却再也没有出声,连带着四周的墙壁也缓缓的放松,甚至最后舒展到了一侧,可以让小世子伸展开臂膀单边随意活动了。

  他回过神,打算呼唤看不见的女子,可是想了想,指不定对方是哪一路的妖魔,或者是自己因为紧张而生出的臆想,这么一想,又觉得后怕,于是就闭上嘴顺着石壁慢慢的往前走。身体的一边是冰凉而光滑的石壁,另一边是空空荡荡伸手无法触摸到物体的虚空。小世子怀疑自己是站在某个悬崖的高处,甚至会一个不留神就摔下去,落了个五马分尸都比不上的惨状。他还趴在地上,试着伸出脚丈量地面,结果,除了高低不平坚硬的岩石外,没有任何收获,不过是多出了十尺的安全地带。再往前,他是不敢走动。

  石壁漫无边际的长,从一开始能够触摸到边缘的高度,到后来只剩下平面,小世子拖着身体慢慢的爬,他心惊肉跳的用手试探前方,就怕自己一个不小心掉到某个洞穴,又像原来一般无法动弹半天。说也奇怪,这之后,再也没有仍和的陷阱坑洞。只是越往前走,记忆里闻到的甜腻的腥臭味就越来越重。这一点,隐隐约约的让他感到不安,最后胆怯还是输给本心对于生存的挣扎。

  走下去!哪怕是爬下去!才能见到太阳。

  他一遍一遍告诉自己,在腰酸背疼的时候就会盘腿坐下,然后听着远处水滴敲击的声音,数一百下,再继续行走。超过一百下,他怕自己受不了完全死寂的沉默。

  不知道时间,不知道日月,不知道数了多少次的一百下水滴声。小世子重新坐在地上,开始拼命的回忆,他大声朗诵念读记忆里的诗词,像是自己和自己说话,跌宕起伏,颇具感染力。从诗经的窈窕淑女,一直念道庄子的养生篇,他从未这般恐慌而仔细的聆听自己的声音,全神贯注的只想着书籍,没有外界他人的目光,没有母妃微笑的神情,没有鸳鸯崇拜的应声,除了书上熟的发烂的词句,他一无所有。

  然后,那个似乎很久很久之前遇到过的声音幽幽响起,“念,好听。不懂。”

  只是声音,就已经令小世子再次的欣喜若狂,他甚至跳起来,不顾一切的高声大喊,“姑娘,你在哪里?姑娘!”石壁微微一抖,那个声音迟疑了道,依旧很澄净,“睡觉。听,念书。”

  竟然在石洞里睡觉?小世子不由的傻了眼,回过神,意识到对方的声音如此清晰,想必离自己不远,“姑娘,你在附近吗?”他屏息问道,手握成一个拳头,静静的听对方的回话,一颗心跳跃的十分厉害。

  女子同样是沉默了一段时间,似乎是打了一个浅浅的哈欠,语调上扬,颇为轻懒,“在。饱,睡觉。”洞穴里,又是长长的沉默。

  小世子感到了希望的将临,在看不到光芒的洞穴里,他不是一个人,有一个影子般的女子跟在左右,步步不离,简直让他从内心深处产生一种柔软的感情。说不准,此人正是野史中常说的皇家弟子身边的影卫,不见其面,但是危机时候,可以出现在主子身边,分离保护主子,为他抛头颅洒热血,生死无惧!

  对啊,除了影卫,有哪个女子会在这般洞穴里一直和他不离不弃,明明他走了那么长的路,过了那么长的时间,还跟在他的左右?除了影卫,有哪个女子说话短短连连,一副甚少和人交流的样子,不知道害怕,心绪平稳淡定?除了影卫,有哪个女子会在黑暗中处之泰然,甚至会自在安眠,不惧怕蛇鼠虫蚁?他越想越觉得是如此,满心的喜悦快意,几乎要手舞足蹈,为自己见微知著的本领而庆贺自得。

  小世子甚至想到,若是出了洞,他必然要亲眼看看她的模样,拉住她的手,和她道一声,此生有你,三生有幸!然后此后皇府江湖,再也没有他不可以去的地方。说不定,还是母妃特意的安排,只等着他有一天能够察觉出来,可惜的是,他从小喜好书籍,最厌恶的就是碰触武学之事,硬是没有办法察觉到身边一个武功高强的影卫。

  人,有了幻想,有了盼头,就会肆无忌惮,就会胆大妄为。小世子也正是如此,他抛弃了战战兢兢,反正有一个影卫保护着自己,又怕什么?反正一路走来没有什么陷阱,又怕什么?放开包袱,撒开步子,他挺着胸膛,毫无顾忌的往前奔走,像一个赌徒疯狗,为了一个莫须有的渴望,而使出吃奶的力气去拼搏。

  “影卫,影卫!你出来,……出来,见个面吧!这洞,长的都看不见头……”

  没有回复。

  小世子不气馁,跑的却慢了些,而且腰腹部酸痛,两腿灌铅了一般沉重发软,便靠在凉凉的石壁上,喘着气试图让全身的肌肉放松一下,“影卫姑娘,能不能和我说说话。你是一直跟着我身边吗?有没有见到法海禅师,不,是我身边的那个人?”

  女子还是沉默。

  “影卫,影卫姑娘,影卫小姐……咳咳咳,至少你也该是有名有姓吧。可否告知在下?”小世子慢慢的走,耳朵竖起不放过丝毫的动静,他想要听出对方跟踪的脚步声,但是除了头顶偶尔闪过的风声,四周没有任何动静。

  这让他很失望,也很兴奋,此人必定武功超绝,足不留痕,才会踏物无声,在黑暗中奔走如履平地。看来母妃为了他,的确是花尽心思。

  “秃头?没了。”女子平波无痕的声音幽幽响起,顿了顿接口到,“没有。”声音有些迟缓,像是在思考和不解。

  法海禅师是被妖物吞噬了?还是她不知道他去向?亦或是,她也是一时慌乱,没有见到大师的踪迹?

  她竟然没有名字?难道她从来不知道名字是可以称呼的吗?还是从来没有人称呼过她?

  “姑娘,除了我,你没有和别人说过话吗?为何言语这般的……滞缓?”

  女子道,“没。只有你。”

  小世子愕然,而后竟然胸口感到肿胀,喉咙发烫,心跳意外的加快,他没有想到过,只存在史记里那些近乎妖孽的只为了一个人而生存的影卫真的如此这般幽闭,似乎全省全心在只有他,这使得小世子的自尊心高度膨胀,说话也不由的带上浓浓暖意。

  一个除了你,没有办法生存热女子,一个无名无姓等着你为她命名的女子,她简直是就世上最独一无二的宝物,除了他,没有人更够打开!小世子不再感到黑暗是可怖的,相反,他觉得是在是太有气氛,如此幽深环境,和一个不见面貌的影卫促膝详谈,闻着她身上的芬芳,打开她不为人所知的内心,引导她重新和他人交谈,这令小世子产生了完全掌控的满足感和独占的兴奋,眼睛里发出炽热的光芒。

  “夜黑而不明,声脆而动听,令人思如寒泉。我又是王家的青字辈长孙,你是我影卫,不妨就从青姓,名为泠。我就称呼你为青泠?可好?”青泠,含在嘴里,从舌尖吐落,也是水滴敲击的碎裂声,有冰寒幽静之意。他十分喜欢。

  “青泠?”女子淡淡问,声音微微接近,“名字?”她似乎更加疑惑了,声音越来越近,应该是即将接触到彼此。

  小世子喜上眉梢,听到上方有动静,立马微抬了头,喜气扬扬的喊道,“青泠,是你吗?”

  入眼,心脏当场停止了跳动,那摇动着的是一个巨大无比的蛇头,看不到脖子和身体,只能看到扇着幽冥绿火的一双鬼眼,明明灭灭的照亮了四周阴霾。血红色的大嘴微微张开,分叉的舌头上还缠到着一些白色的碎骨,吞吐着,满鼻子甜腻的腥臭味。

  蛇张大嘴,用可怕到极点的形象发出声音。

  “青泠。我是青泠!”

  无波无痕,透着微微机械感的女声,是他脑海里自以为是的影卫。小世子吓到了极点,竟然不知道害怕,傻乎乎道,“原来,你不是人!”

  那蛇像是长大了嘴,做出一个笑一般的表情,用清冷平静的女声回答,“是。我是妖。”

  然后侧着脑袋,点点蛇头,很高兴的接口到,“青泠,蛇妖青泠。”

  至此,三界风风雨雨里那个出类拔萃的蛇妖青泠第一次开了窍,知道了喜怒哀乐中喜的意味,那是世上有人念出一个称呼,说,这是你的名字。

  取义清冷无波,寒如冰泉,自在任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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