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倾盆而下,又是一个雨日,屋子里一股子水汽,被褥触手湿漉漉的,估计再下一阵子雨,家里的物件都要发霉。
一灯如豆。
苏桐和苏文成坐在桌前,凌乱的纸张铺了一桌子,父女两个一教一学,十分投入,完全不被外物所扰,只不过有一点儿不大和谐,那教的是作为女儿的苏桐,而学的则是作为父亲的苏文成。
不知过了多久,苏文成额头上沁出一层细密的汗珠,苏桐才抬起头,伸了个懒腰,笑道:“爹,歇一会儿吧,你学了这么长时间,其实也差不多了。”
做了那么多的准备,苏桐的目的马上就要达成,但在成为幕僚之前,苏文成的准备工作还有很多要做。
毕竟,苏桐可不想让自家爹爹当个默默无闻的小幕僚,若仅仅是要当幕僚,那她直接找对她颇为欣赏的高知县,大约也有七八分的把握能称,何苦提前做这么多的准备,还去选择一个正在丁忧中的周知县。
苏桐深吸了口气,想起昨日从张娘子那儿听到的消息,不觉展眉而笑。
自从她花了几日工夫,救活了周知县的宝贝牡丹,就和周知县一家人关系越来越密切,尤其是和张氏和胡氏,三个人虽然年龄不同,却成了手帕交。
成了朋友,联系更紧密,苏桐便不着痕迹地在张氏面前表露出自己聪颖的一面,偶尔女人们在一起八卦的时候,张氏会抱怨几句自己的烦心事儿,她每次三言两语,就能给她点儿提示,让张娘子一下子想到解决的方法。
一来二去,张氏难免就觉得苏娘子真不是个简单的小娘子,聪明伶俐的很,更是看重她,苏桐觉得时机成熟,便也很自然地说起自己的家庭,说起自家父亲,想必张氏和周知县聊天的时候,肯定会说起这些。
哪怕只说上只言片语,也算是先让父亲在他那儿挂了号,操作起来便简单不少。
果然,没多长时间,张氏就主动提出,他家官人马上要出仕,想让苏文成去给周知县做幕僚,给的条件极好,礼数也周道。
苏桐让苏文成去见了周知县一面,这事儿就定下,事实上,周知县对苏文成这小小一个秀才,还算是挺满意的。
事实上他丁忧三年,身边的幕僚都让他打发走,去另谋生路,如今正缺人手,苏桐看上他,这也是原因之一。
就是做幕僚,和主官亲近的,与边缘化的,可是完全不是一回事儿。
苏桐笑了笑,动手把桌子上凌乱的纸张收拾了一下:“不愧是爹爹,学的这般快,女儿都要比不上您了。”
苏文成吐出口气,按了按眉心,似乎想把满脑袋的数学知识,各种记账方法理顺一些,口中却道:“爹还差得远,哎,阿桐真像你娘,你娘就是个管家的能手,精通算术,记账都不怎么用算筹,以前她还在的时候,咱们家里虽然穷,可一切井井有条,从来不让我费半点儿心。”
他目光悠远,似乎又想起那个钟灵毓秀的女子。
“别人都说你娘配不上我,独我知道,我这么个穷酸书生,要不是机缘巧合,哪里能娶得你娘亲那样的新妇,连边也沾不上的。”
苏桐早就习惯自家这个爹时不时地怀念一下自己那无缘一见的仙女娘亲,翻了个白眼,主动动手给苏文成泡了茶喝。
“爹,你喝杯茶,然后再接着算一下这些账目,儿去给二郎做点儿吃的,他也该饿了。”
刘氏如今病情大好,似乎有那么一点儿好了伤疤就忘了疼的征兆,又开始对二郎呼来喝去,一家人吃饭给二郎和苏桐的饭菜都稀薄的厉害,二郎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身子又弱,苏桐心疼他,每日都会自己下厨给他准备哺食。
好在那刘氏对苏桐多少还有些顾忌,再加上苏桐是用自己的银钱买食物,苏文成又回了家,她最多就说几句酸言酸语,到没再做别的。
苏文成蹙眉,显然也知道自家继室的性子,叹了口气,却没说什么。
他心里的确对刘氏相当不满,可他是个君子,且他当初娶刘氏时便心不诚,仅仅是为了娶一房妻室好帮自己操持家务,照顾儿女,让他能安心读书,把人娶进门之后,也素来淡淡的,从没有热情过。
以前沉浸在原配早亡的悲痛中,内心封闭,还不觉得什么,如今他经历世事,成熟许多,尤其是出去打工之后,长了不少见识,偶尔也会觉得自己太不像话,根本没把刘氏当妻子看待,实在有点儿对不住人家,难免心虚,即使知道刘氏对自己的儿女不好,甚至还让儿子和女儿挨饿,他心下恼怒,却更恨自己没照顾好孩子,并无去找刘氏算账的想法。
大约在苏文成心里,刘氏始终是个外人,既然是外人,当然也就没有非得对自家儿女好的理由。
苏桐这些天也隐约看出了苏文成的心思,不由苦笑,站在自己的立场上,自是高兴的,所谓有了后娘就有后爹,如今他爹没把继母当亲人,对他们姐弟自然是好事,可站在刘氏的立场上,她又不能不说,自家爹真真算得上渣男一个。
有时候她甚至想,大概刘氏如此刻薄,又看那般看重前夫生的儿女,除了是亲生的之外,和父亲待她的态度也有关系。
刘氏虽然粗俗,但并不傻,她怎么可能看不出自己的丈夫对自己冷淡无心,苏桐觉得,若是换了自己,面对这种情况,大约也不会去喜欢丈夫亡妻留下的孩子们,虽然若换成苏桐,大面上绝不会行差踏错,即使不喜欢,也会把人照顾好,当然,更可能是君若无心我便休。
苏桐仅仅是偶尔有那么一点儿同情刘氏的想法,说白了就是矫情,自家爹对刘氏越厌恶,她绝对越高兴,要是苏文成肯休了刘氏,她一准儿会高高兴兴地好吃好喝一顿庆祝。
去了厨房,给二郎做了几个肉包子,拿过去的时候,二郎正认认真真地练字,苏桐看了一眼,这孩子的字已经写得极好,颇为端正,比寻常六岁的孩子要强出许多,心下不由熨帖。
看二郎现在上进的模样,说不定将来还能谱写一出父子齐登科的佳话。
第三十七章 矫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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