琵琶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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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芳心一片尘外洁,

  长道覆雪碎地香。

  本是太真蓬莱骨,

  何需尘俗洗晴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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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春抱

  “这儿看起来不错。”环顾四周一圈,轻歌帷幔,另一人顾盼左右道。

  他兜兜转转:“不错是不错。”可惜空气里的脂粉气太浓,鼻子里怪痒痒的。

  触目所及一片繁花似锦,调笑声,饮酒声鼓噪,不绝于耳,对另一人冲击太大。另一人一时没了主意,问:“我们该干什么?”

  “来了壁月馆,自然是要喝花酒的了。”不然莫不等于白来,他毫不犹豫,而且今天有人请客,不劳担心。

  “好!”另一人醒了心智,来了气势,大喝一声。

  ……

  “下面是霁雪姑娘的琵琶独奏。各位听官若是还满意,小青倌不日而沽,还望到时诸位大人肯多多垂青。”

  不日而沽,沽的是这小青倌的****价。从此之后,她便要从卖艺不卖身的青倌成了这壁月馆的销色售艺的大红倌。

  浓脂厚抹的老鸨舞了帕子殷勤招摇,看得近些的他两人一片嫌恶。正着当口,一个十三,四岁的雏儿抱着琵琶上了台。见她容姿秀丽,底下立刻响了声口哨,继而一阵哄笑,台上的人表情却一点未变,一点笑容也无,冷若冰霜。他心下好笑:原来是个冷美人。

  转轴拨弦,铮然寂寂,飘零遗立,当心一划。

  他好不容易回了神,赞叹果真琴如其人。她已经敛了敛妆容,兀自下了台。底下的寂静瞬间便成了一片躁动,连同他身旁的世家公子也赞了句:“琴弹得好听是好听,人太冷冰冰。”被他自动滤了后半句。

  音如其人。这样的曲子,莫不是只有这样的人儿,才弹得出。

  是夜,他第一次见了她。

  是夜,也是她初次登台,一技成名,誉满南阳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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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铮

  “霁雪新作了首曲子,劳动公子听听。”红粉纱袖展了展,捧了琵琶,端好了架势,轻弄两下,试了试弦,朝着上座倚垫自得之人投了瞥,便下了眼,接着嘴角轻翘,铮铮拨弹起来。

  一曲毕,放了琴,她低头细致地脱了一个个素色指套,一边轻启檀口,问:“如何”

  “初听稍显平淡,中段过后,味道便慢慢品出来了。云阶月地,很是清雅。”他见她笑得几分得意,使了心思,故意:“可惜不合这天时,这地利。”

  天时是掐着钟漏计价相处,地利是欢场卖歌买笑,于这淡淡相合的曲子,都太不合。

  “人能合上就行。”

  她一笑,颜色顿时娇艳起来,光洁脖颈上三点红痣欲发衬得她肤色如玉,明艳照人。他看得心里暗叹:若是肯折些性子,多笑笑,这壁月馆的花魁头衔莫不探囊取物一般,也不会落了现今只有琵琶一绝的名头。

  可惜眼前这位美娇娘的性子,与烟花地太过格格不入。

  “公子听得满意,那能赏霁雪些什么呢?”她又笑问。

  “哦,那你要什么?”他笑得有点落魄:“你是知道我月供有限,一月顶多来上这里一两回。还有什么能给的?”

  与自小卖入娼门的她相比,他不过多了个虚名,一样失了自由,好不得多少。如此,便松下神经,没什么可瞒的。

  “公子说笑了,霁雪怎敢用俗物玷污公子。”她起了身,肃了面,正正经经地朝他盈盈一福,道:“霁雪是央公子为这首曲子填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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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秋划

  “‘宝扇重寻明月影,暗尘侵’哀感顽艳,写得好。”她由衷,又拨了两下弦:“配上这里的曲调,也是好听。”

  “你倒和她评得一样。”他笑了笑,知音人有一个已是幸事,而他同时拥有了两个,老天待他不薄。

  “哦,请问公子,‘她’是哪家馆所的姑娘?”她支了脑袋笑望他,将落寞藏了底下:除了壁月馆,原来他还有相好的人儿。

  “哪里的话。”他大笑起来,若是她知道有人将堂堂世家小姐误会了青楼脂粉,不知道那双一贯高傲的琉璃眸子里会是什么表情。“她是我一个好友的妹妹,性子和你一样傲得不行。不过习的是琴,通的是诗文。”解释。

  全南阳城都知道他与薛家公子是知交好友,而文会相聚,薛家小姐的才女名声也是不拉的,原来是她。他的口气分明是将她们作了一堆,言语间竟然没有丝毫轻视身份的意思,这让她深为感动。接着读到最后一句“但随我,筛月畔,唱金缕”,心中一动。

  “‘但随我,筛月畔,唱金缕’写得最有感觉。”她要努力地克制才能让自己的声音不发颤。

  “我也觉得。”他心下一笑,还是和她评得一样,若有日引荐,她们两人该很合拍才是。只可惜不知道她肯不肯下了这样的地方,所谓的“肯”与“不肯”,不过是多纠缠在了身份上。身份阿,他想着,起身,凭栏,立目,远眺。映入眼帘一片秋叶枫红,美不胜收,这天下江山当真如此多娇,他不由叹道:“若这世上能有这样一人便好了。”能陪他穷其一生来游遍。

  她心中一股热流激荡,几乎就要上前拉了他的衣袖,脱口而出说她愿意成为那个人,天涯海角地伴他去悠游自在。天下之大,然她遇见的人是他,倾心的人也是他。只要他不要嫌弃她这“一双玉臂千人枕,半点红唇万人尝”过的身子,她愿意一生一世地追随了他,哪怕只是作曲唱词……

  “下月那人遣我去临川郡一次,怕是有段时间不能来了。”他忽地开口,听得她暗自神伤,他见了,安慰道:“待回来我会给你惊喜,好好补偿。”

  她一抬头,迎上那双墨黑乌亮的眸子,透着暖意,于是笑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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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冬藏

  前后不过三月,再回来时候,能对着的竟然只有荒郊野外的一方土丘,杂草丛生间一块残石。

  娘去世的时候他还太小,没有记忆。而这一次,曾经娇艳鲜活的生命,猝然即逝,竟然是这样地脆弱。

  踏足壁月馆的时候,周围人对着背后窃窃私语,他还满是不解,老鸨只敢告知地点,不敢再多说一句。

  还是她原来的小婢子偷偷追了出来,哭着将经过告诉了他:半月前,沈家总管来为她赎身,说是奉了他的命令。“姐姐自然是喜不自禁,还为着价钱讨好了妈妈好久……”他知道她一贯高傲,不肯低了格调与老鸨多费口舌,可是他明明不曾……

  “轿子一转,没抬进沈府,姐姐当是作小,进不得正门,心里欢喜,也认了,哪知道是给那老管家糟蹋了。”小女孩已是一脸泪水,哭哑了嗓子,抓着沈一棠,掐得紧紧,喊道:“姐姐抵死不从,就拔下钗子刺了喉咙。”声毕,整只人已经没有一点的力气,缓缓滑下,坐了地上,不住地抽噎,喃喃:“他们还不准我说,草草地把姐姐掩了这里,姐姐临走前还心心念着要弹曲儿给公子听……”

  沈一棠虽然站直了身,此刻一阵轻风就能将他吹倒。耳边的满世界噪杂,此刻全都清了音,听不见一点。他立了她墓前,怀中抱了个桂木大盒子,对不起,他来得太迟了些。说好给她的惊喜,知道临川产桐桂,尤其适为琴材。她总埋怨教坊的琴材质不合心意,所以特地捎了怀中这面琵琶。他试过弦,音色动听,贴了他积蓄,还说要抱歉以后又是好久不能去看她,和她品评词曲。

  现在,他起了火,不管升起的烟是熏了他的眼,还是火舌噼啪烫着了他的手,没有感觉。

  没有冥纸。他妄加了揣测:她在那里,最想要该是这琵琶。

  只是不知道,那里有没有她的知音人。

  他,来晚了。

  ……

  “你当真愿意?”目光里闪烁的是一片老奸巨猾,这个计划早就定好了,可惜唯一的事主——他儿子性格倨傲,怎么都不听话。现在倒好,好不容易整了这个法子,终于让他答应了下来。

  “那我说的你也可要记下。”他说,不用“大人”,不用“父亲”,更加不唤“爹”。小小的一个管家,没人在后面故意撑腰,哪敢这么放肆!

  而一个琵琶女,能劳师动众地去逼死,太大费了周章。

  他心里有一次恨过自己这么地没用。

  “知道知道。厚葬她,再赎了她的婢子,是吧。”满不在乎,看对方目光灼灼,赶紧再加了句:“若能得了薛家的助力,我保证往后一定不会再打薛家人主意,而且还放了你们俩自由。”他和他的好友的自由。

  “一言为定!”他抬了头,目光如炬,指天立誓相挟对方:“若有违背,天打雷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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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末

  芳心一片尘外洁,

  长道覆雪碎地香。

  本是太真蓬莱骨,

  何需尘俗洗晴妆。

  这四句是他写给她的。

  她的姿容本就如晴日端丽,和了‘霁’字,满是光耀。白雪落地,碾了碎,这份高洁芳品,却清香犹在。

  只某次想了起,便写下来。想她的琴音,她难得的笑颜,这么一想着,就写了下来。

  忽而一阵风自窗户吹了进来,吹得乌墨圆石下的那首诗也扑簌。

  他拿起了纸镇。

  “呼拉”一下,伸手不及,纸片卷了出去。

  它远在风里上下翩飘,才眨了眼,就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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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节名字解释:

  春抱,夏铮,秋划,冬藏,说的是琵琶。

  春天启了盒子,抱了琵琶出来。

  夏天弹了起来,指甲轻轻拨弄,铮铮然。

  秋天用手一长划,声如裂帛。

  冬天,将琴插弦收置起来,放回了琴盒。

  一如霁雪对沈一棠的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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