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一哑然，原来热河界是有电脑的么？不过那台机器就和自己前世的台式机差不多，按照这个宇宙的纪年，未免显得古老了些。
他小声在珊珊耳边问出疑问，珊珊用力敲了一下凌一的脑门，“你果然得好好检查一下。电脑是几百年前就有的东西了？据说上云界的电脑先进得根本认不出呢！不过……你说的没错，大清洗之后，我妈这台说不定就是热河界唯一一台了，她一直宝贝得不得了。这也是她和别人唯一不同的地方吧。反正，只要是上世纪的遗物，也就是各种电子仪器，对她的吸引力简直超乎寻常，每次就像…看见实验用的小白鼠一样，恨不得把每一根筋脉都解剖清楚，还说那是她的医生本能。”珊珊似乎有点欲言又止，凌一也觉得不甚理解，虽说比喻有些奇怪，在他看来这也就是种爱好而已，不至于引来众人冷眼吧？
“嘘！！”宁华，也就是珊珊的母亲，略带愤怒地扭过头来，指了指自己脑门上贴满的电子箔片，“我在和他说话呢！别吵！”
“嗯……还有这个。她总神神叨叨地说，她在和谁交流。”珊珊苦笑着耸耸肩。“自从某一天开始……她突然走火入魔似的说她发现了一个大清洗前留下的生命体，那之后几乎就没出过房间，诊所的事务也懒得经营。大家都说她疯了，上门看病的人越来越少，家里都快成废弃的鬼屋了。可是，她大多数时候明明和以前也没什么两样啊！”珊珊越说越委屈。
凌一也不知道怎么安慰她，面对旁人的异样目光，面对宁华经常和自己也无法正常交流的情境，却还在心里相信着母亲的言行作为，珊珊肯定得承受旁人根本无法理解的压力和挣扎。
这时宁华似乎才终于注意到来人不止自己的女儿。“咦！小一啊！来来来！”
她直接用脚勾出旁边的一把椅子径直踢了过来，“坐！”
凌一对这别样的不容拒绝的欢迎方式连拒绝的勇气都没有。
“记得我上次和你说的人工智能吗？我觉得我马上就要找到他了……”宁华头都不回，时而禁闭双眼任凭头皮上的金属箔不断轻颤，时而猛地坐起在键盘上敲击些文字，然后目不转睛地盯着屏幕上那些错综变幻的曲线。“你是不知道，大概黄昏那个时候吧，一直若有若无的信号突然变得极其强烈！”
对于母亲的这些“疯言疯语”珊珊早已见怪不怪，但凌一却眼前一亮。也许珊珊没来由的相信是对的！至少她说话的逻辑看不出半点疯样，也许这位阿姨真的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啊！
可是凌一却怎么都想不起来她曾经给自己提过什么，好在装傻自己还比较擅长。
“那个……阿姨，您之前给我说的我觉得特别有意思，也特别佩服您，不过我自己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可以和我详细说说吗？”先拍马匹再装谦虚好学，恐怕是凌一上一世的时候，在无数次求职失败里唯一学到的东西。
这几句话宁华似乎很受用，而且还歪打正着地说得正是时候。她厚重镜片后的眼睛里，明显闪出好为人师、乐于分享的光亮。要知道此前所有人，对她的研究向来都是敬而远之，更别提详细追问了，就连她上次无意间和凌一提起，凌一的模样明显也就是左耳进右耳出。“之前我从来没有公之于众，就连我女儿也不知道。”宁华看珊珊的眼神中满是惋惜和懊恼，“因为说了你们也没人会相信啊！”她将胸前的桌子一推，电脑椅旋转半圈面对两人，还示意他俩凑近一点，一脸的神秘，似乎正准备开口倾吐之时，忽又话锋一转，“我得先确认一下，你们两个不可能相信那些胡说八道的流言蜚语，觉得我现在已经神经不正常了吧？”
“您放心，绝对没有。”虽说被突如其来的问题弄得有点懵，但凌一说的却是真心话。
“那就好。”宁华点点头，“再凑过来一点。”说罢暂时关闭了方才闪烁着曲线的界面，点开了一份文档。
“发现这台电脑以来，我一直在试图恢复它的硬盘数据。最后发现了这个。”
那文档是一份工作日志，第一人称写就，落款是“默天明”，文字内容大抵如下。
【2316年，6月12日。】
“图灵”计划的审批，终于通过了。终于有机会完成我未竟的梦想。
人工智能，完美的人造士兵。
明天我的团队会全部进入封闭的实验基地，正式投入研发。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
如果成功，可能会成为这场战争的转折点。
但是……
【2316年，7月1日。】
克莱多的躯体已经打造完成了。
简直是艺术品！完美程度让我几乎挪不开眼。
他看上去是个十六、七岁的少年，使用电能和光能双重驱动，脸部建模筛选了这个星球上各个种族长得最帅的一批，再将其五官进行汇总拼搭。骨骼采用坚硬的钨合金，全身肌肉则是硅基纤维织成，不会疲惫、没有痛觉，更不可能有疾病。不论是身高长相等外部特征，还是细胞活性、脑神经数量、四肢协调性、身体耐久性等素质，都是突破性的成果，完全可以说是科技所能制造的最完美肉体。
我觉得自己就像是希腊神话里的皮格马利翁，看着自己雕刻出的塑像自我陶醉。
但这只是个开始。他还差一个大脑。
这就是接下来我的使命了，赋予他生命。
/
直到这里，凌一和珊珊还没有任何理解障碍，可接下来的文稿，却处处让他们费劲脑汁。
【2316年，8月3日】
几个军方的高层照例又来检验研发成果，烦不胜烦。反复重申那些我已经听出茧的原则。
我明白按现在的人手短缺和经济崩坏程度，如果不是因为我的家族在军中的威望，这种缓慢的进度，计划迟早会被叫停。
研发的难度依然存在。对于人工智能，为了杜绝可能存在的社会危险以及伦理问题，就必须得：既要有完整的意识（比如感知力、判断力、基本分析力等），又不能有独立的情感和抽象思维能力。这个自从“机器人三定律”提出以来，自从人工智能出现以来，一直困扰人们的难题，时至今日依然没能找到那个微妙的平衡点。
他们也是疾病乱投医，一方面想要这些人造士兵聪明，能执行复杂任务，面对变化的战况能够自行分析判断、然后执行最优选项；一方面又要绝对服从命令，绝不能有自我情感和独立思维。
简直就是个悖论。
就像一度密不透风的墙，我必须找到那一条细如发丝的裂纹，一旦找到了，只要轻轻地推一根钉子进去，这面墙就会轰然倒塌。
明天进行第378次意识构筑实验。这次能成功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