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苏锐上来时,三言两语便说清楚了下面发生的情况,一名店中的伙计不小心将手中的一盘菜给端歪了,恰巧全部扣在了随同保护王室君臣的一名便衣魏国武士身上,汤水一片,气得这武士当即便发了飙。是啊,今日出来不是魏武卒,而是魏国真正的武士,准确的说,是处于士这一阶层的,所以脾气自然很大,拳脚相加之下,那名伙计便只有求饶的份了。武士的几名同袍很快就加入了殴打,成仪酒楼的其余伙计劝不住,只得去请了店主来,不过此时那位女店主却是不在一楼,想来一个小姑娘家是不会抛头露面的,这会正在相劝的却是那掌柜的和另外几名年轻人,似乎已经将武士们给拦下了。多大的一件事啊,但想到宁越所说在包间外佩戴武器的汉子一闪而过,想到“安全第一”,所以,一行人扒开店中看热闹的人群,径直向外走去。而那些仍在闹事的魏国武士们,在看到这边离去后,自然放下了手中的殴打,大呼几声你运气好的话,悄悄的在后面跟了上来。不过在望见公孙或那严厉的眼神时,这群高傲的武士终于低下了头。公孙或是他们的头,不仅身份高贵,亲近魏侯,更令人信服的是,他还有着更好的身手。走出店外,正是暖暖的下午阳光,回头望望,店主的热闹已经平复,想必对于大争之世的这个时代来说,这点小小的骚乱,根本就不会对兴隆的生意造成一丝影响。心中还浮现着那娇小女孩的身影,周扁一行人再也没有继续逛下去的兴趣,一路聊着,很快就回到了魏宫,回到了那个暂属于王室的家的那个偏宫。…………………………“你们都说说,那个成仪酒楼,他们,或者说,那个女孩子,会是什么身份?”只有在这偏宫的主殿之中,王室的君臣才会坐在一起谈谈正事。当然,今日的所见,在周扁看来绝对是值得当正事来看待的,所以,在回来后稍作休息,便将几名臣子召集在了一起。宁越几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终还是王孙满先开了口,“不过是个商贾人家,就算成仪酒楼遍天下,那又如何?酒店的生意在我王室产业中,不过是小头,烧酒、精盐、铁器乃是巨利的产业,就算四轮马车,目前的收益也不比酒店少很多,大王何必如此在意?”“莫非大王真想娶那女店主?”樊馀突然问道,周扁御下不是很严,所以亲近之人也会开点不伤大雅的玩笑。不过看樊馀那认真样,显然在他心中,这并不是一个玩笑。虽然樊馀也是身份极高的贵族,但从小在贫弱的成周长大,樊馀的阶级观念显然并不是很强。周扁无奈的笑了,“这是哪里的事,本王方才十二岁,现在就考虑这个未免太早了些吧。”“不早,还有两年就可以考虑了。”宁越严肃的说道。“连你也开本王的玩笑。好了,不准说这个,就说说本王所提出的问题,你们觉得这女子身份?”周扁冲宁越翻了白眼道。“好吧,其实臣下也觉得是该好好谈论一下。臣下以为,有如下三点,一是这成仪酒楼会抢占我们酒店的生意,二是那女店主与我等交谈时守候在门外的武士,三是女店主本身的谈吐,包括她那奇怪的话说大王可以和她多交往,大王觉得哪点最在意?”显然宁越也是思考过的。“本王都在意。第一,炒菜这种全新的方式,本王觉得不是那么容易就能发明出来的,这不是本王傲气,而是事实应当如此。”周扁当然没法解释真实的历史上炒菜只到宋朝才出现,“那么只有两种可能,一是他们那边发明炒菜的人同样惊才绝论,那便要引起我们重视了,本王会把他当做对手,二是他们抄袭了我们的,”顿了顿后,周扁看了看四周,见宁越等四人皆是认真在听,便又接着道,“那么情况也很严重,首先我们的王宫中有他们的内奸,且隐藏的十分之深,第二,本王大概是冬日里在王宫搞出了炒菜,他们在开春后就在临淄开卖了,请问从洛阳到临淄最快需要多长时间?”“一个人死命赶路的话,三十天左右。”王孙满回答道。“如果是这一种情况,那么重点就来了,他们到底是谁,我王室那会困顿不堪,他们怎么会安排内奸?且安排的内奸十分具有眼光,会想到偷出炒菜的方子,那么他们还透露出来了什么消息?透出炒菜的方子之后,抛去路上的时间,他们只有一个月的时间来试验,来决定推出,短短的一个月啊,效率、眼光和决心,缺一不可,这绝不是寻常商贾能做到的。”“所以,这第一点,本王非常的关心。”宁越点点头,“大王目光独到,得安排一个人前往临淄确认一下,临淄成仪酒楼是否在两年前推出炒菜。”樊馀王孙满等人听到这,也都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变了脸色互相望了望后,王孙满开口道,“请大王接着说。”“好,那么第二,那女店主与我等交谈时,有佩戴武器的武士守候在门外,本王虽未见到,但宁卿建议我等立即离去,不用细说,本王也能知道,那绝不是商贾人家该有的护卫,而是能对我们造成威胁的真正的武士,宁爱卿,是不是如此啊?”“正是,大王英明。他们身上带有淡淡的杀气,应该是见过血的。”宁越拱手道。“本王相信宁爱卿不会看错的。那么,单从发明炒菜来看,只能认为是商贾,但从配有如此武士来看,就算是商贾,那也是大户。”“大户啊,这个时代有的大户已经能影响天下大局了。”周扁叹了口气。虽然不明白大王所说的“这个时代”四个字,但超级大户能造成的影响,他们还是都想的到的。“所以,本王对那小女孩的身份十分关心。”“然后第三,她的谈吐,代表了她受过良好的教育,在这个时代,本王觉得,如果不是贵族人家,哪怕是崛起不超过三代的大户、大家族,也是教不出这样的小女孩的,并且还是个女的啊!没有底蕴,能做到如此吗?所以,从宁卿说的这第三点看,她又应当是贵族之后。”周扁斜眼看了看宁越,后者赶紧表示赞同。“那么,关于她的那句奇怪言语,甚至有可能是在鼓动本王去主动迎娶她,就令人非常的疑惑不解了,如果不是这句话,就算她是贵族,就算她富甲天下,就算她能影响一国诸侯,本王也不会如此看重,关键就在这一句话上。”“你们说说,就这一句话,她到底是友是敌啊?”周扁摆摆手,皱起了眉头。如果那小女孩能知道这王室君臣的谈论,自己的一句话就能引起对方那么多的想来想去,那却又不知这始作俑者会是什么想法了。不过此时,大王的疑问摆出,宁越几人却是鸦雀无声,显然都在思考。“所以,这一路上,当着魏人的面,本王并未提起这么多疑问,这正是因为本王心中极为的在意啊!”又是片刻的安静之后,宁越抬起了头,“臣下以为,至少是贵族之后,甚至有可能就是哪国诸侯之后,并且,有极大的可能,他们认出了大王,想要与我王室攀上关系。”“说下去。”“诺!如果不是认出了大王,他们不会排出一个十几岁的小女孩出来,并且有一段时间还是那小女孩独自呆在包间内与我等面对,哪怕这小女孩真是店主,他们也大可推说店主不在,现在大商贾家也多有由掌柜全权负责的,所以一切皆由那掌柜应对,也并无不妥,无需小女孩店主亲自跑出来,毕竟,还只是个小女孩啊。”“所以,他们必定认出了我等乃是王室,所以相信我等不会对其不利。然后,就是想要攀上关系,或许,他们知道我王室的产业正在急剧扩张,又或许以为我王室与魏国交好从而影响力有所提高,嗯,他们不直接与强魏联系,要么是害怕被吞并,要么是根本联系不上,毕竟我王室穷困,雪中送炭还是会收益大一些,又或许,他们根本就是看出了我王室必将大兴,所以,为了求发展,他们甚至连姑娘都送过来了。”说到这里,宁越停了下来,显然这是为了给时间众人思考。“有理,照这样说来,他们肯定是知道我王室的身份了,由此可见,他们的势力不可小觑,对于大王的长相甚至行踪十分了解,甚至,一直都在关注我王室。”王孙满说出了心中的想法。“幸好的是,目前看来,他们想要与我们亲近,至少不是敌人,不然,迎接我们的,就是前不久出了太行快到轵关那样的埋伏,或者,干脆就是如同我王室重回洛阳后不久的那次当街刺杀了。”宁越微微一笑。“不过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他们必是有所求或有所图而来。”周扁肃色道。“好,这句话说的好。”宁越一拍巴掌,“臣下以为,他们所图的,乃是与我王室共发展,聚集财力、人力和物力,以完成他们自己的真正目的。所以,他们的真实身份,应当是贵族之后,要么是没落贵族,要么是小国诸侯,如果是纯粹的商贾人家,第一,没有这么强的底蕴能培养出这样的女店主,第二,纯粹的商贾人家也是不愿意和诸侯沾上太多的关系,何况是天子呢?他们只想着做自己的生意而已。“所以,必定是贵族之后。”宁越肯定的说道。“好吧,那继续分析一下,哪国贵族之后。”周扁摆摆手道。“宋卫两国,都是商人之后,孱弱多年,又有经商的传统,中山国,曾被魏国灭亡,复国不过数年,正是急需支持的时候,如果是诸侯之后亲自在经营,逃不出这三国。至于没落的贵族之后,或许是祖先被君侯所逼而有血仇的,或许是祖先被迫害以至失去嗣位的,那就不大好猜了。”“的确范围太广了。”王孙满也跟着摇了摇头,“不过应该不是没落贵族之后,因为成仪酒楼如真是众诸侯国好多家,又都是这个小女孩在做主,那可以想想这小女孩的父亲该有多大的产业,如果他有这么大的产业,已经足以影响一国诸侯了,有血仇也该可以报了,再不济,也不必托付给尚还在穷困之中的我洛阳王室,所以,应该不是没落贵族之后,反而应该是有一国之君的气概,才能做出想要结交我王室的举动,不管对他来说是借力甚或还是扶持与我王室,能将女儿送来,乃是大魄力。”“所以臣下想了想,或许秦国、越国可能性较大,因为这两国一个被魏国逼迫,一个被楚国攻打,都频临亡国,这样想的话,这两国想要借助我王室之力的可能性比较大。”听见这话,樊馀突然笑了,“哈哈,听你们这么一说,说来说去,出门行商贾之事,竟是堂堂一诸侯国之女,倒也可笑。”“慎言!”宁越厉声呵斥道,“这有什么可笑,我堂堂周室天子,不也行商贾之事么?”一听这话,樊馀顿时如同冬日里被一桶冷水浇下来,慌得连忙爬上两步,跪倒在地,“大王,小子有罪,小子该罚。”“好了,本王不怪你。的确,也是无奈才如此的,倒也不是一件很光彩的事。好了,起来吧。”对于这种一时口误,周扁并不是很在意的。“好吧,接着说吧。”“臣下以为不会是越国。”宁越说道。“为何?”“越国尚未完全开化,穷山恶水之下,哪里养的出这般水灵的姑娘?”宁越正经说道。“呵呵,吾不敢苟同,那西施可是越女啊,都说吴女多姿,越女多情,我以为,这少女必是越女无疑,哈哈!”王孙满笑了起来。“呵呵!”一直跟随王室君臣的苏锐也笑了起来,虽然目前还没有参与到王室的讨论之中,但可以看得出,苏锐已经在逐渐的融入到这个集体了。“越女多情啊,大王觉得呢?”王孙满笑着将问题抛给了周扁。周扁笑笑摇摇头,臣下们开些不伤大雅的玩笑,他也是很乐意的。“不过本王认为,秦楚两国最有可能。”“为何?”“因为茶叶。”周扁顿了顿,见那四人都没有反应过来,便又接着道。“本王听白相说过,茶叶产于巴蜀之地,像白相那般身家的人,也要将之当做珍品,这里却拿来大量贩卖。嗯,虽然贵了点,但卖的量相对于白相珍藏的那一点来说,还是相当大的,所以,她必定有足够的实力拿到大批量的茶叶。”“而临近巴蜀的,只有秦和楚两国,除了这两国之人,谁有能有如此能力与巴蜀通商?”“虽然也有可能是转了手的,但别处应当没有大量售卖的,巨利之物,又怎可能全部转卖于他人?所以,本王以为,这成仪酒楼直接与巴蜀通商的可能性最大。”啪、啪、啪。宁越鼓起了掌,“大王看问题的角度独特,令臣下佩服。”“关于这女店主的身份,诸位还有什么猜测没有?”“没了。”几人均是摇摇头。“好了,不管如何,我王室也不惧他们,说不定还真是想结盟的,不过我王室也不用去过于接近他们。其实猜再多,不过是个方向,还是不能确定。先查查吧,让樊馀通知暗组的人,派人注意成仪酒楼,将他背后的身份,货物的来源,行商的目的,都先摸清楚吧。”“诺!”樊馀拱手答道。这暗组乃是按照周扁所想特成立的情报机构,先是归宁越管,现在宁越不方便,便交由了洛阳原先便跟着宁越做事的一名公子主管,不过洛阳以外的地盘,却是刘仇在管。受限于经济实力和人员匮乏,暗组发展很慢,目前也只能照顾到新郑和安邑,不过区区二十人为暗组服务,所以,这还是第一次服务于王室高层所想要的情报,却不知其效率到底如何了。不过,既然成立了,总归是要开始发挥作用的,周扁如是想到。
“那现在就都散了吧。”周扁摆摆手道,结束了这一次的简短讨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