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青铜大盾的护卫下,周扁走到女墙边,向下望去,只见那正在往城墙这边靠拢的两个韩军弩阵之后,另三个大阵已冲到了城墙外百步处。
其中一个大阵直扑城门而来,另两个则分别扑向城门两侧。粗粗一看,便能看见那韩军阵型中分工极为明确,两侧大阵前列有士兵搬着长长的云梯,后面则是剑盾手,再后面应该是弓手,队形明确。而中间直指城门的大阵则前列有牛皮大车,还有数十名士兵搬着的一根巨大原木,在军中也格外显眼,后面则全部是弓箭手,韩军这是要砸门了。
周扁回过头去,“我们这城门可加固了?”
少师此时刚刚赶来,披着甲衣的身上有点点血迹,也不知是染的别人的还是自己的,但看其精神还是蛮好的。
“回大王,洛阳九个城门昨日便令民夫用砖石和木条之类堵死了,他们应该撞不开的。正要向大王汇报,刚才韩军箭雨结束后,我军伤亡也统计出来了,共死去近一千人,带伤者一千多人,其中伤重者已在民夫的搀扶下正在下城,城上可战之力,加上守城门的御林军,四千五百多人,要否补充兵力?”
忽然又是几道咚咚声,周扁抬头望去,原来又是一轮投石器发吼,王室的远程攻击一直没有停下。“对了,不是还有两具新做好的投石器么,架好了么?还有,方才我军也有还击,不知韩军伤亡如何?”
“刚刚架好,正在校正。韩军弩阵中看不出伤了多少人,但弩阵前移,粗略统计,有五百多人留在了原地,没有随大军前移。”
死亡率二比一,这一轮还是让韩军占了上风,看来投石器虽有威力,但还是不够用啊。周扁眉头一皱,“令白圭宁越在城中清出一条东西通道来,迅速将城北的几架投石器运到这里来。为迎接韩军攻势,城上再补五百弓手,五百戟手。城上烧的金汤,也要加把火。”
“诺!”少师躬身退了下去。
转头看看,韩军又近了二十步,那弩阵扎下步子,队形却疏散开来,摆出了一副要进攻的样子。这么近,那韩军是要将箭矢射入城内了。慌的周密等人忙将大王护入了城楼之内,御林军将士们则纷纷架起了弓箭,准备攻击。
“再传令下去,城墙内侧民夫和军士们都躲好,韩军的箭矢要射进来了。”周扁依旧没忘了这一句吩咐。
又步入殿中后,便听见外面有将军发喊,“韩军已进入七十步范围之内,弓箭手准备!”
“诺!”应答声震天,被压了这么久,憋屈了许久的士兵早已忍不住了。
这时,忽听得嗡嗡声在耳边响起,往殿外一看便知,那是守城门的御林军将士先行射击了。御林军中配备的都是大弓,且人人能射,是以先于两侧城墙之上射击。
这定鼎门城门远高于两侧城墙,倒不担心敌军能用云梯爬上来,所以御林军将士最主要的杀敌方式乃是射箭。只见城门上挤了数百人,皆是自由射击,箭矢不断飞上空中,这比起韩军采用的一轮轮的齐射虽说单轮威力要小些,但胜在箭矢不停,让敌军不可能跑一阵再躲一阵,以避开箭雨,所以杀伤力其实还要大些。
片刻后,又听见城墙上有人大呼,“已入六十步,弓箭手发!”
嗡嗡声响起,这次飞上空中的箭矢更多,韩军想要冲到城墙下,必然要付出不小的代价。
然而不幸的是,城下响起了更大的一片嗡嗡声,那是韩军弩阵发威了。
如此近的距离,而城墙上的守兵又都出了掩体自由射击,只怕在韩军的箭雨之下,王室士兵的伤亡会更大。
果然听见外面有人高呼,“躲起来,躲在盾牌后继续射击!”
却并不是每人都能如此幸运,韩军箭雨铺天盖地的落下后,城墙上惨呼声一片,远比先前要响,要知刚刚涌上城墙救助伤兵搬运尸体运送武器的还有不少民夫,此番伤亡必大。
耳听得殿外还击的弓箭声也小了许多,待箭雨停下时,周扁忍不住走出大殿后门,向城墙内部看去,这里可是聚集了数万民夫还有预备队的士兵,幸好的是,都躲避的及时,虽然城墙内侧阴影之外插了不少箭矢,但地上的尸体却并不是很多。
周扁又回到大殿正中端坐了下来。
此时,城上城下,箭矢不断,双方的远程攻击进入了白热化。都抢在韩军攻到城下之前,尽可能的多杀伤敌人。
箭矢破空声不断,周扁瞪大了眼睛,从大殿四周有限的几个窗户向外望去,想要找到有否改进之处,或者哪里需要注意。并随时让传令兵传达下去,毕竟来自后世,虽未经历过,但大脑还是灵活些。
如此倒是苦了传令兵,冒着箭雨来回穿插,好在王室在洛阳人心已定,倒不愁无人效忠。
这时,面对着烈日的劣势渐渐显示了出来,城墙上众军士晒得满脸油色,苦不堪言,且又看不清城下情况,唯一好在的就是城下韩军甚为密集,不用瞄准,只要将箭矢射下去即可。
冒着城上射下来的箭矢,韩兵也是不要命的往前冲,虽有头盔和皮甲,但箭矢自城上射下,威力极大,不时有人倒下,但后面的韩兵仍旧毫不畏惧的踩着尸体往前冲。
焦急的心情之中,终于数得韩军那恐怖的弩阵发了五次威后,停了下来,很快便有军士前来汇报,韩军弩阵在往后撤。
这是要将空地让给主要攻城力量的后来三个大阵吧,不过终归对于王室是个好事,因为弩阵威力太大,远远超过城下的弓箭手,因为大弓射的箭矢飞上城墙后威力大减,只要不是射中要害,倒是不惧。
然而这五轮攻击就给王室带来了堪比前面二十轮的伤害,虽然还没统计出来,但周扁算来,失去战斗力的不下一千人,因为士兵们在还击,就无法一直躲在掩体之后。
不管怎样,弩阵的威胁总归是没有了,城墙上王室弓箭手的还击又密集了起来。
没一会便能听见城下韩军的喊杀声,那是要冲到城墙之下了么?
周扁眯起了双眼,唤来传令兵,“如今韩军弩阵已撤,可让少师再加一千人,城墙后面的弓箭手也可以准备射击了。”
城墙后还备有八百弓箭手,两侧城门一边四百,他们站在城墙之后,对着前方仰射,箭矢飞过城墙后往下俯冲,正好射在城墙下挨得比较近的敌兵身上,这也是守城的一个方式。当然,敌军为了杀伤城墙上还有城墙之后,也会采取这种方式。
命令很快下达了下去,周扁静静的呆在大殿之内,等候着韩军冲到城墙之下,那将是最惨烈的时刻,而此时,周扁除了等,其他的什么也做不了。
到了这时,前前后后,王室已投入超过八千兵力了。其实并不是周扁不想将优势兵力全部投入,而是一来王室人力有限,需要榨干城墙之上每一名军士的价值,二来韩军也只投入了不到一半兵力,王室也不能压上太多了。
终于,一道高呼声响起,“韩军冲到城墙下了!”
话音似乎还没有断,便听见一声惨呼,惨呼声越来越远,能判断出是那名喊话的士兵掉下城去了。
激烈的时刻终于来临了。若是此时从城墙上方看下去,便能看见那韩军已冲到了城墙之下,二十来架云梯正在缓缓搭上那高大的城墙,城墙上下弓箭手们正在发威,箭矢如蝗虫一般从城墙上方飞来飞去,似乎将那骄阳都要遮挡住。
王室新加的士兵很快就补充到了城墙上的薄弱之处,厚实的人群,如林的长矛大戟,构成了洛阳保卫的第一道防线,士兵们手持长兵器,紧张的从女墙上往下望去,那里正有韩兵冒着箭矢飞石,搭着云梯。
“金汤好了吗?应该可以往下泼了。”周扁捏紧了双手,目送那传令兵转身跑去。
金汤乃是城防中必不可少的一样宝贝,虽然名称为金汤,实际却是粪水,架在大鼎或大锅之上烧开后,往下浇,不仅可以烫伤敌兵,粪水里的细菌还能迅速感染伤口,以增加杀伤力。在这医药并不发达的时代,若是被烧滚的金汤浇实在了,就几乎已被判了死刑。而金汤只能守城时往下浇,因为其奇效,所以才被赋名为金汤。
其实城墙之上各有负责人,就算大王的命令没有传来,金汤还是会被泼下去的。而随着传令兵的跑向远方,守在烧得滚烫的金汤旁的民夫开始动作了起来,用一杆长柄的大勺,舀了一勺,负责指挥的长官瞄住了哪里韩兵多,便将手指向了哪里,那民夫喊着前方士兵让开,冲到女墙边就往下泼去。
韩兵们此时已聚集在了城墙之下,或者搭着云梯,或者往上射击,或者举着盾牌憋足了劲准备攀爬云梯,就在这时,一瓢金汤自天而降,狠狠的洒在了衣着单薄的韩兵身上。要知这可是六月热天,许多韩兵都只穿了薄薄的一层,再在胸前套一件甲衣,更有甚者火气上来了,嫌热,便扔掉头盔,脱掉上衣,光着膀子往上射箭。
容易受伤的,自然便是这种。金汤泼来,引起惨呼声一片,一瓢金汤泼到的地方,顿时倒下了一群人,个个疼的在地上打滚,虽一时不得死去,但那惨状更令人心惊。
韩军攻势也为之一滞,但很快在长官的催促下,又有不要命的补了上来,继续架起云梯。
很快,几架云梯便搭上了城墙上沿。城上城下的士兵们都将目光投向了这里,因为这里乃是决定成败的关键。若是任由云梯搭上,则韩兵则可顺梯而上,若是能掀翻了它,则韩兵是飞不上来的。
于是韩军的弓箭手不约而同的将手中的弓瞄向了云梯搭上城墙的地方,洛阳兵也不要命似的往那儿冲,用手中的或长矛或长戟将那云梯往下顶。
终于,掀翻了几座云梯,然而还是有几座云梯上爬上数人。
金汤再次浇下,刚爬上云梯的韩兵惨叫着摔了下来,但后面又有人举起盾牌接着往上冲。
韩军毕竟人多,越来越多的云梯攀上了城墙,战斗愈发的惨烈。
数不清的韩兵举着盾牌,挥舞着手中的长剑,嗷嗷叫着爬上云梯,不顾城上扔下的石头,泼下的金汤,还有那从天而降的箭矢。更有那冲在前头的同袍,惨呼着从上面掉了下来,砸得后面几名韩兵叫苦连天,忍不住也跟着跳下。
受过守城培训的王室士兵也早就知道云梯对于敌人的重要性,红着眼拼命的将云梯,将那刚刚露头的韩兵往下戳,双方一时僵持在了这里。
然而涌到城下的韩兵越来越多,城墙上的王室士兵伤亡也逐渐加大,狠狠心,周扁又投入了五百生力军。
但对于生猛的韩军攻势来说,还是差了许多,终于,一个韩兵趁着云梯上方的洛阳兵被箭矢射中的空当,冲到了云梯上沿,一跃而下,挥舞着手中的兵器,第一个跳上了城头,顿时赢得了城下数万韩兵的喝彩。
韩军气势为之一涨,此时,坐在殿中的周扁眼睛一眯,终于要到短兵相接的时刻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