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此时,整个巩邑城都已经陷入了火海,惨呼声不绝于耳。大火燃起,站在巩邑城外似乎都能感到温度的上升。
韩虎悲痛欲绝,本以为据城以守,四周埋下大营,便能防住夜袭,却没想火起城中,就是那么二三十个自己瞧不上,故作大方放掉的巩邑民,却做出了如此大的动静,远远出乎意料之外。
其实韩虎是有无数机会可以看出来的,巩邑城都是木制房屋,街边又随意堆了些木柴之类易燃物,部分水井又被砍断了井绳,若是足够细心,还是能发现的,但是作为十万大军的统帅,韩虎还是大意了,或者说,口上说的好听,心中却还是没能够引起对周王室的重视。
不过如今后悔却也是没用了,城中火光冲天,数里之外都看得见。城外数万大军哪有没惊醒的道理,此时也都围聚在巩邑城一圈,尽是目瞪口呆的望向城内。熊熊的大火,昔日同伴的哀呼声,给每一个韩兵心中造成了极大的震撼,若不是黑夜,只怕有些韩兵就要逃跑了。
老将军韩虎更是哭喊着要再冲入城中,攻城器械,全军半月的粮食,全在城中,现在他才知道将所有大车都赶入城中,是件多么愚蠢的事,丝毫不亚于他所嘲笑的韩照在巩邑的败绩。幸好的是有数位将军将韩虎给抱住了,粮食再怎么重要,哪里比得上大将军的性命重要?
半响之后,韩虎方才平静下来,低沉的说道,“事已至此,老夫难辞其咎。然而当前要紧之事,乃是传令全军不得惊慌,老夫已顺利脱险的消息也要传达下去。再令外围士兵严守朝外,以免洛阳兵夜袭,内围士兵积极救火,能挽救多是,便是多是。众军休要懈怠,还望共度此难关!”
“诺,末将遵令!”见大将军振奋了起来,众军士气也提了上来。
不得不承认的是,韩国终究还是战国七雄之一,韩军的战斗力自然也不会太差。得到大将军帅令,一组织起来,上下一片忙碌,终于赶在天明时分,扑灭了大火。并且幸运的是,洛阳兵居然没有趁乱夜袭。
老将军那是一夜未眠,和其他所有士兵一样,双眼满是血丝,而不同的是,老将军那头上的白发,却好似又多了不少。
天明一清理,巩邑城几乎成了废墟,大火烧掉了巩邑城内大半建筑,而韩军的粮草却幸运的保留下来了一小半,不过攻城器械却损失了大半,至于伤亡人数,入城的韩军有近两万,清理出的尸体还好只有一千多人,伤者却是不计其数。毕竟人是活的,粮草器械等物却是死的,大火烧起,士兵们是拼命的往没火的地方逃,更有精明的将领组织拆掉四周房屋以阻止火势蔓延过来,最后韩虎逃出城后组织的抢救也取得了很大的效果,所以死亡的士兵倒不是很多,而伤者那么多却几乎都是慌乱中跌倒被踩伤的,或者黑夜里看不清兵器误伤的。所以,当结果报上来时,大将军韩虎捶胸顿足,最心痛的还是那些粮食。
心痛归心痛,但军队不能无主,韩虎还是强撑着安排众军休整和重新打造攻城器械,之后便招来了幸存的军中书记官,研究如何向韩侯请罪了。
韩军在巩邑一夜骚乱,十万人整夜未眠,而就在这个夜晚,洛阳城中却是一片平静。翌日清晨,一夜好梦的周扁醒来,却还丝毫不知巩邑之事是否成功,然而,满城中却有更重要的事情等待着他去处理。
昨晚就传来可靠消息,按照韩军行程,昨夜便能到达巩邑。不可谓不是大军压境,无形的压力伴随着繁华的洛阳城关闭九门,就已经在全城之中蔓延开来。心中无主的贵族大户,情绪紧张的城外乱民,谣言四飞的洛阳市井,都急切的盼望着能有主心骨的安慰。
而这个主心骨,自然只能是周天子,周扁。
前夜匆匆回来,还没来的及召集大臣贵族,所以今早一起来,周扁便立即下令鸣钟,而依着周礼,鸣钟便意味着大朝会,的确,多日不在洛阳,周扁急需一场大朝会来了解近况,来稳定洛阳人心。
这钟声回荡在洛阳城中,响彻在城中每家大户院落之中,响彻在市井里外商铺作坊之中,响彻在挤满了城外逃入子民的街道空地之上,响彻在仍然忙着布置城防的四面城墙之上,在向所有人宣告,大王,回来了!
王畿之民,无论贵贱,谁人不知道钟声的意义?于是就在钟声回荡的时刻,满城大户豪宅之中略有些惶惶的贵族们,纷纷停止了讨论聚到了庭院之中,满城街道空地之上拥挤无助的乱民们,纷纷停止了喧闹抬起了头,四周城墙之上忙碌的民夫士卒们,纷纷停下了手中的活转过头来,是的,他们都望向了一个方向,那就是王宫的所在。
很快很快,臣子贵族主们,赶上宝马车,催促车夫,越过拥挤的街道人群,奔向了王宫明堂大殿。
钟声犹还在回荡,浩大的明堂之中,便已聚集了些臣子,纷纷想着熟识的天子近臣打听天子的消息。
到得后来,明堂之中,人越来越多,真是难得的速度啊,若是有人统计,这次大朝会臣子到齐的速度定然是在王室重回洛阳之后的历次大朝会中排第一。而最后到来的太师少师二人入殿之后,距离钟声响起只有不到一个时辰。
要知这可是数百人上朝的大朝会啊,太师微笑着冲众人点点头,尔后踱步走向最前列,带头喊道,“臣等恭迎我王!”
众臣纷纷会意,跟着山呼三声之后,一众侍者和侍女的簇拥下,盛装的少年天子从大殿正中屏风后闪出,闪亮登场了。
满殿贵族大臣慌忙跪下,山呼起来,“拜见我王,我王万岁!”
几日未见,这满殿大臣倒变得恭敬多了,周扁满意的微微一笑,虚抬双手,让众人平身。
待各自在各自的坐垫上坐好之后,周扁那略显稚嫩的声音便在大堂之中响了起来。
“诸位,本王昨日方从东边回来,其一,便是遣手下将领见识了韩军厉害,其实韩军也不过如此,十万人虽多,但其行军甚慢,一日行不到二十里地,其军容不整,粮草大车随意而行,故而,本王以为,韩军也不过如此。其二,本王麾下王孙健等数人,率我洛阳两千勇士,一夜奔驰百五十里,深入韩境腹地市丘,夜袭韩军大营,斩首一千而归,而两千勇士,回巩邑者,尚还有一千六百人,更是扰的韩军兵营大乱,焚烧粮草不计其数,由此可见,韩军真不过如此。如今韩军虽离洛阳日近,还望我君臣上下一心,共同迎敌,我洛阳,也必将耸立而不倒。”
这番话说罢,下列满殿大臣则立即喧闹了起来,的确,这个消息太震撼了,上次王室以弱胜强,大败韩军于洛水的消息还没有被所有人消化,这次王室的军队干脆摸到韩国境内去夜袭了,真是令人不敢相信。
望着下列不少人露出疑惑的眼神,周扁淡然一笑,
“诸位,此事,本王身为天子,自然不会说假话,尔等不要怀疑。诸位只需知道的是,我王室对于迎接韩军来袭,还是极有信心的。”
“大王英明,大王万岁!”如山一般的呼声又响起在大殿之中,看来虽然还有人不相信,但是大王那不容置疑的态度,还是感染了几乎所有人。
又说了些坚定信心的话后,周扁也询问了些洛阳近况,当然主要还是一些担当重任的大臣,如太师少师等汇报工作。由这些汇报看来,自己不在洛阳的这几天,洛阳城还是有不小的变化,城防布置已接近尾声,城中子民都已安抚下来,各种器械,以及兵员民夫等都已就位,甚至令周扁感到惊喜的是,一下招到了两万民夫,看来王畿之地的平民也好奴农也好,多还是心向王室的,这下底牌更多了,两万兵丁,再加两万民夫也就是预备役,防守洛阳更有把握了。
这一个接一个的汇报,也都让大殿后列的洛阳贵族主们都听见了,这些人,不指望他能出力,但却必须得让其安心,不然还不知捣出什么乱子来。果然,渐渐的,后列贵族主们慢慢安静了下来,坐姿也端正了许多。
然而最令人震撼的却还在最后,群臣汇报完毕,由太师做总结报告时,忽听大殿之外匆匆跑入一名护卫,跪倒在地道,“大王万岁,有巩邑探子来报,请求一见我王!”
巩邑有消息了?看来多半是好消息,不然守王宫的子长等人是不会明知明堂有大朝会,却仍将探子放入明堂的,想到此,周扁的心情也激动起来。
“宣他进来!”
“诺!”那护卫转身离去,很快便又带了一人上来。
那汉子明显是疲惫不堪,满眼血丝,“报大王,小人唯恐大王等待着急,便半夜从巩邑赶回。那韩军果然在天黑之前达到巩邑,十万大军连绵不绝,冲入巩邑城中。那巩邑城却还小了,仍有不下八万大军驻扎在城外。”
说到此,那探子歇了口气,不想这一瞬间,满堂贵族主们竟又有喧哗的趋势。
好在探子又接着说了下去。
“不知为何,韩军竟将粮草等辎重大车全部赶往巩邑城中,直到天黑,方才全部赶入。小人离得远,看不清,但就其大车数量来看,定然是挤满了巩邑全城的。”这探子说的如此细心,听得周扁连连点头,韩军还真是昏招,将大车都赶往城中,就一点都没有想过再次火烧的可能性么?于是,周扁对那些个舍生的巩邑人究竟动作如何,充满了期待。
“半夜时分,小人等几个都守在巩邑远远看着,真是天佑大王,子时,巩邑城内突起大火,先是零零星星一点,火光也并不大,到后来,连城门都起了火,一些城中民居里更是火光冲天,而此时,城中喧闹,想必是惊动了韩军。到的最后,城中已是满城大火,惊呼声城内城外皆是,想来那韩军运入巩邑城中的粮食定然不保,只是不知韩兵死伤如何。到后来,听见韩军中有人高呼大将军已逃出城来,安然无恙,而城外韩军也开始入城救火,小人与另几名探子商议后决定,由小人先回来汇报。”
那探子终于一口气将话说完了。这下可好,整个明堂之内都闹翻了天。刚才听了那么多话,但那有此时这探子报告的消息来得劲爆。十万大军城外有八万,那城内便有两万,照那探子所说,满城火起,两万人拥挤在小小巩邑城中,还不知要死伤多少,更别说那探子专门提到的粮草大车了。但这条消息最能引起震撼的是,其消息准确性极易得到证明,先前你大王说夜袭韩营,半夜时分,又是韩国境内,谁知道真假呢?而巩邑就近多了,并且烧掉了巩邑城,这动静就大的多了去了,不由人不信。
于是很快,恭喜大王,贺喜大王的声音响彻在明堂之内。虽然没有人去问,但谁都知道,巩邑城内不会无缘无故起火,肯定是大王的手脚了,震撼之余,此时不恭喜大王,何时再去恭喜?
周扁脸上更是露出了满意的笑容,抬抬手,止住众人,低头望去,尽是一张张或坚定,或信服,或崇拜的面孔,周扁心道,这消息来得太及时了,其效果远远超过先前一百句话。
洛阳人心,终于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