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心知这两名士兵是耐不住棍子,屈打成招,但周扁还是安排了白圭去查证。
有一会后,白圭便带着刘云走了回来,直走到周扁面前低声道,“大王,我都问了,他们几个是大王入城的前一天下午,被刘云派人去喊回来的,那人说去喊他们时,没见他们身上装有什么东西,他们回营时身上也是空空的,这点倒是许多人可以作证。并且方才某也去搜了他们的床铺,确实没有任何财物。”
虽然这些并不能就百分百说明不是他们干的,但望着面前不远处那仍在被打的六人,周扁认为,可以基本确定不是他们做的。而从龙将军一说丢的是鼎和黄金后,周扁便有了这个感觉。因为在普通人看来,铜钱和肉就是好东西,哪会想到去偷鼎呢?鼎的收藏价值和政治意义,只有贵族才看的出来,也只有贵族或有贵族关系的人方才能出手,眼前这十人明显不是。
不过还是要确认一下的好,并且周扁也不忍见这些汉子再被打下去了,再打一会说不定就要出人命了,再说远处围观的士兵们也开始议论起来了。于是周扁一伸手止住了刘云及其手下,又冲一直在一旁看着没做声的龙将军拱了拱手,“龙老将军,本王向你承诺,定要将此事查出来,还龙老将军公义。今日却是晚了,王室还要继续审问这几名顽劣士兵,不如就请龙老将军先回府,等王室有了消息便来通报如何?”
戏也看了半天,龙将军的气也消了不少,于是点点头先一步走了,只留下宁越和王室的一干人留在场上。
待得周扁带着其余人离开西门时,已是月上树梢了。刚才的时间周扁令人寻了个小房间,将那十人挨个挨个带了进来,亲自分别询问。果然这十人对于偷窃的行为各持一词,有七个咬牙说没有偷,有一个居然说是看见是那谁谁谁偷的,不过明显不敢肯定,一会咬定这个一会又咬定那个,还有两个便是先前招认了的,但十人对于在龙府的一个晚上大家都干了什么,第二天白天大家又分别在哪里看守,何时撤出龙府,撤出龙府之后去了哪里,说的却是高度一致。由此看来,除非十人事先便串通好了的,不然哪会出现这种情况,但想想这些粗鄙汉子,周扁摇摇头,这显然不可能。
那便只有一个结果了,其实他们都没有偷东西。等周扁走回了明德宫时,派出去的周密等人也回来了,并且还多了两人,原来是一直负责情报工作的姜平,和一直留守洛阳打探洛阳消息的护卫李远,两人回报的消息也是差不多,那两天没见有人卖鼎,龙府围墙外四周也搜查了,没处能藏东西。挥挥手让其余人退下去了,只留下了白圭和宁越,此时周扁不由很是头疼,烦恼啊,每天都有新的,不过好在可以让下面人替自己操心。
“本王以为,这十名士兵并没有偷龙将军所说的鼎和黄金,此事如何处理,还望两位爱卿能替本王分忧。”
听完白圭便松了口气,不管事情真相如何,只要大王认定了不是手下士兵所为,那便不是自己治下不严了。而一直在一旁观察了事情全过程的宁越,显然没准备放过任何一个细节,“大王,若是那几人事先便在龙府附近踩好了点,安排的有房子来暂存赃物,又或者有人来接应,那我们便查不到了。另外非是臣下质疑,姜平和李远的探子问的可靠么?”
“你所不知道的是,半年前,本王便令其在洛阳市面上发展了,所以姜平二人所能探到的肯定比你想象的要多。前两日洛阳大乱,街面上人很少,若是有人搬着鼎来处理,很容易被人发现并留意,并且本王问过了,那几面鼎都还不算小,一面便得两人来抬,说不得还要用到车子,所以白天被处理掉的可能性很低,而夜间,也不太可能,因为首先一点,他们几人到哪里去找车子啊。至于他们先安排好了有人接应之类,那就更不可能了,他们都是韩人,无所事事才被白府招了进来,事先根本不知道来洛阳是干嘛的,也不会料到自己会被派来把守龙府,所以事先准备的话无从说起。这个到底是不是他们干的,我们就先不讨论了,还是先说如何对龙将军交代吧。”
见大王定了基调,宁越便不再说话,白圭却开口了,“大王,有没有可能是龙将军故意找个借口来难为大王,或者这事是他府中之人所为?”
周扁还没开口,宁越却先摇了摇头,“龙将军此人还是比较正派的,只是脾气燥了点,要说他反对王室,也不太像,并且若真是借着这个由头来难为王室,那也应该多邀几名贵族家主前来,那才更有力。至于此事是不是他府中之人所为,就不好说了。不过宁某以为,对于龙将军还是以安抚为重,不然惹其不快或者有怨言,则对我王室统治洛阳不利啊。”
这也是周扁所想的,只是难以办到啊,正踌躇间,白圭却先一步将疑惑说了出来,“难道要我王室的士兵去承认偷了东西,来获得龙将军原谅么?”
“正是如此,牺牲两个小兵,却可换来龙将军的忠心,值得。”宁越点头。
“那我王室士兵就不需要安抚么,今日许多人都看见我们审问那几人了,许多人都可以作证他们回军营时身上空空,若是怨言在军中流传,对我军心不稳,只怕后果更严重啊。”白圭明显不赞同。
“那我就没有其他的办法来安抚龙将军了,大王以为如何呢?”
“洛阳旧臣重要,军心也很重要,本王也是两难啊。并且本王也不是曹操,狠不下心来处罚无罪之人啊。”周扁悠悠道。
听着话的两人却是齐齐一愣,“曹操是谁?”
周扁不由脸一红,曹操此时还没影呢,一不小心居然将后世的人给带出来了,不过眼珠一转,周扁便解释道,“这曹操乃是先朝不知什么时候一名诸侯,具体啥时候本王给忘了。他带兵出征时,军中粮草不够,后继无力,又不敢明说。眼见军心不稳,他忽生一计,便将军中粮草官唤来,那粮草官一见面就拜,说小的也无计可施,那是后方粮草送不来。曹操却笑道,若是借你一物,可缓解军心,你愿借么?那小官不知是什么,便答应了,不料曹操却将他推出去当众杀了,并宣称是此人贪污了粮草,所以才导致军中粮草匮乏。士兵们的情绪有了宣泄口,便不再怪曹操了,虽然粮草还是不足,但军心却稳定下来了。这曹操明知无罪,却诛杀之,显然是心狠手辣之人。”
不料周扁话音刚落,便迎来了宁越的叫好声,“此人乃是枭雄也,实在令人佩服啊。怎的我从没听说过,莫非是曹国国君?回去后,某定要遍查古书,找出此人事迹来一学。大王,某以为,举大事者不计小节,此时可以学曹操所为。”
你就翻吧,翻出来我跟你姓,周扁不由心中赌咒道。
“本王却狠不下心来。”
“那不杀便是了。”
“总是要处罚吧,人家并不是心服口服,被打了一顿后,回去必有怨言。”
“那便责骂龙将军一顿,说其无事前来污蔑王师。”
“这更不行,龙将军心存不满,只怕本王真的在洛阳不稳了啊。”周扁摇摇头。
“那还是要学曹操,两相害取其轻,只能如此了。”宁越坚决道。
沉思了片刻后,周扁点点头,不过还是不放心,“那我王师的军心怎么办?”
“某有一计,可两不误。私下劝说那几名士兵,让其心甘情愿认罪,受一顿板子,回去后不要有怨言,日后王室再对其进行补偿。而龙府的损失就由王室来陪好了,这样两下都无怨言,大王以为如何?”
思考了片刻后,周扁笑了,“此计确实可行,只是我王室吃了个闷亏啊。”
“不亏啊,大王。一方面安抚了龙府,另一方面,严明了军纪,某相信行刑过后,军中纪律必将一新。”宁越挺胸说道。
转头看去,只见白圭也点了点头,周扁这才叹了口气,“那便依你吧。只是还望由宁爱卿亲自前去相劝如何?一定要他们心甘情愿,所以爱卿一定要把王室的难处说出来,以希望得到他们的理解。”
“此事容易,只是事后给其什么样的补偿呢?还望大王决定,臣子也好许诺。”
“此次受罚之后,王室夺回洛阳的军功自然是要抹去的,待过些时日,寻个由头给其立个功劳,赏钱加一千,另外若是下次其作战英勇,则直接提为百夫长。”
“臣下待那几人谢过大王了,臣下今晚便可去劝说,只是还望白大夫跟着。另外宁某建议,王室应宣称他们只偷了黄金,没有偷鼎。龙将军应该也没有意见的。”
“白大夫,你就陪他一趟吧。”周扁转向白圭,后者忙领命行礼。“只是为何说只偷了黄金?”
“其一,黄金有价,古鼎无价,我王室找不到原物,也不好定赔多少钱;其二,鼎乃是有形之物,若是日后龙府找到了,只怕王室的军队中人不好想啊,而黄金却是不太可能再找回来了;其三,王室说只偷了黄金,某以为龙将军得到了一定的抚慰,也不会说什么,同样得到了安抚。”
“宁爱卿分析的有理,便依你了,时间不早了,你们这就去吧,本王也要歇息了。宁爱卿,记得明日你还要加把劲查找邓家的人啊。”事情解决了,还算比较圆满,所以周扁也感觉累了。
两人应声站起,行过礼后便要往外走,不料又被大王喊住了,“明日行刑时,可将龙将军喊去。另外,今天那名口称是另几名士兵偷了东西的那人,你们都还记得是哪位吧?就吩咐行刑之人,对其加重板子,狠狠的打。”
白圭宁越两人对视一眼,但随即便领命拜了下去。
出门后却是一片明月夜,淡淡的星光洒在大地上,两人并肩向西走去,望着那月光下站着笔直的王宫护卫,白圭开口了,“早听闻宁大夫之智,今日方才当面领教了。”
“哪里哪里,白大夫辅佐王室之功,宁某也是看在心里啊。”宁越说着话也是脚下未停。
“今日白某才知,宁大夫乃是真心投效我王,实乃我王之幸啊。”白圭继续道。
“那以前你以为如何?”宁越笑着说道,要想此人一笑还真是难得,看来他还真是将白圭看成是自己人了。
“不怕宁大夫见怪,我一直以为宁大夫只是想借王室之力替先周公报仇。”
白圭的话说完,宁越却是没有马上接话,两人沉默着又向前走过几个院门后,宁越才开口说道,“白大夫真是目光如炬啊,当初某确实只是为了替旧主报仇而来,没想白大夫早就看出来了,却依然善待宁某,宁某在此谢过了。白大夫刚才所说也不假,此时,宁某确实真心想要为大王效力。”
“却是为何突然转变?”
“某为旧主效力,却依然输了,以前一直以为是拜白大夫所赐,如今才发现,说句得罪的话,便是无白大夫为大王出谋划策,王室也一样是会重回洛阳的,原因只是如今大王英明,这点宁某也是这两日才领教。并且大王还只有九岁,来日方长,日后王室之前途定将不可限量,所谓求官也只是为了求名或者求利,所以宁某决定尽心尽力为大王做事了。呵呵,让白大夫笑话了。”
“呵呵,不瞒宁大夫,某当初也是看中了大王,这才投身于王室。”白圭笑道。
“只是大王究竟还是心有点软啊,若真是如曹操一般能当机立断,那便完美了。”宁越叹道。说着走着,很快西门兵营便在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