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今之时,欲使贵国君候夺回大义,没有比促使天子还都洛阳更好的了。”夏日里,临淄城外段干家庄园里的亭子下,缑落如是对段干朋说道。
显然,在鼓动齐军救援邯郸后,缑落一直在临淄等候消息,大王在魏军之中无法联系上,所以缑落只好等待。好在几个月后,缑落终于等来了大王赞赏的信,但同时又得到了新的任务,那就是继续鼓动齐军为难魏国,大王认为这具有一定的可能性,且有利于让魏候放他回家,但需要再推一把火而已,所以缑落又出现在了段干朋的园子里。
接到新的重要任务,缑落自然是兴奋的,见段干朋阴着脸不说话,便又劝道,“此次出师让秦人抢了先,却是不曾料到,此非汝之过,若是贵国君候认为乃战之不利,说不定会怪罪于汝,故而,不如再出兵,若能逼迫魏人不敢出兵河西,则是大义之所在啊。”
此话似乎刚好说到了段干朋的痛处,只听其开口道,“此次出征,是战之利,或非战之利,某家君候自有主张。是否再出兵向魏,某家君候也自有主张,不劳先生费心。”
这话说的有些生硬的意思了,缑落只好止住了接下来的说辞,好在已经把这个意思说到了,算是埋下了一粒种子在段干朋的心中了,就只看段干朋往后再怎么想了。于是缑落很快就转移了话题,说起了段干朋不在这段日子的临淄故事,说着说着又说到了纸张的生意上,这倒是两人的利益共同点了。
段干朋显然已经不是那么抗拒周王室的人了,留缑落吃了晚饭,缑落也就辞别了。
其实段干朋现在也是在心中深深的犹豫,到底要不要帮周室呢?本来觉得小小的数邑之地,连自己都保不住,能指望什么?科室这次在邯郸城外见识了投石器的威力,又在缑落那里确认了这投石器就是周室所创,不由令段干朋的心中有那么点偏向周室了,若是周室真的能稍微复兴一点,齐国或者直接说自己又是否能搭上这架快车,捞上点好处呢?
这一切都需要段干朋来仔细琢磨,同时再观看观看。
此时安邑的周扁倒是又过上了惬意的生活,一干侍女舞女歌妓都在,于是便又开始了声色之乐。魏国似乎也不是那么着急,没有立即发兵向河西,而是在四处调动兵马,不过一想也是,攻打邯郸就已耗费了力气,何况河西败兵,也得段时间重新整顿,不过依着魏侯的性子,或许就在明年春天吧,秦魏必有一战。
就这么等着,琢磨着,两三个月过去了,缑落依旧在试图说服段干朋,段干朋也开始了对齐侯的试探,毕竟这年头,谁都想立功是不?随着缑落和段干朋之间关系挑明,造纸厂的事情也好办了,临淄的生意所获依旧大部归段干朋,但齐国境外,首先是大梁和邯郸也开了卖纸的店,总算开始把纸的生意给铺开了,各地均买通了当地大户以及国中贵族,王室暗组的力量也开始了渗透,看起来周扁的网已经随着生意渐渐开始铺向了各国,形势一片大好,可是周扁知道,自己一日不回洛阳,形势就一日不会真的好转。
很快就又过去了一年,这是周扁离开洛阳的第三次过年,也是第四个年头了,当初离开洛阳的半大小子,现在也长的超过了宁越,由于良好的伙食以及每日刻苦的锻炼,周扁已经算是个壮小伙子了,与樊馀比剑也很能对攻几百回了。
但还是被困在魏人手中,随着身高的增长,周扁心中的愁也越来越多了。
事情总是在变化的,新年过后,形势似乎在好转,段干朋终于下定了决心,花费了十二分的力气来说服齐侯出兵逼迫魏人,齐侯渐渐的也开始心思活络起来了,毕竟去年的拳头打空了也不好受。
魏人也开始了更加频繁的兵马调动,这次似乎还是魏侯想亲征,夺回河西,但据说朝中反对声很多,毕竟魏侯几次亲征除了抢回天子,其余也没有什么太大的建树,在国内贵族看来,不仅片土未能夺回,还丢了河西之地。相比虚名,贵族们似乎实在的土地。并且在魏国,贵族们也是一支很大的力量,所以魏侯也不得不考虑如何去安抚这些贵族,又或者在魏侯看来,或许正是因为自己长期亲征在外,以至对这些贵族的震慑都少了许多。
秦国也一直不敢放松,军队一直在扩招,一直在训练,以至于很多新兵都是临时拉来,连战袍都没有,只能拿着简陋的农具跟在军队后面呐喊助威。只是新夺回来的土地,迫于国内贵族压力,大都分给了贵族们,没有片土分给农户或士兵,得到这个消息周扁很是吃惊,不过想想也是,商鞅还未进秦,秦国也还未完成从奴隶制向封建制的转换,所以在这个时代,这很正常。
等到播种的季节过去,魏国国内开始紧张了起来,连路边的小贩都知道魏军就要出动了,都在讨论着是在北边渡过西河直接攻打大梁,还是绕道函谷关。周扁也开始紧张了起来,齐国能阻止魏国的行动吗?
没有想到的是,四月初便有好消息从临淄传来,齐国也开始打造投石车了。
这分明是齐军要行动的迹象,看来齐侯真的要大干一场。至于投石车的图纸,周扁早已授权缑落适当时候可以献给齐人,反正魏国已经强行要去,也不怕再泄露了。
四月中旬的样子,第一家卖纸坊在安邑正式开张了,立刻就引起了满城轰动。纸张,是安邑贵族和士子们早就见过了的,但都是高价从临淄买来,这次在安邑直接便有了售卖,价钱低了许多,量又足,真的是供不应求啊。但买卖的秩序很好,因为满城官吏都早就得到了警告,这卖纸坊是公子昂的产业,谁也碰不得。
到了四月底的时候,魏军终于集结完毕,要开拔了。
这分明就又是多事的一年,而事实上,自从周扁穿越到此,似乎每年都是多事之秋。
四月的最后一天,魏军在安邑西郊誓师,由公孙痤为帅,随后便向西开拔。
与此同时,数匹快马自东而来,跑破了马蹄,也磨破了骑士的屁股,但没有人会在意,因为他们必须把齐军出动的消息带回安邑。
齐军终于出动了,仍旧是十多万大军,仍旧是陈琪为帅,段干朋为军师。经历了多次面对魏军的溃败或僵持后,齐侯终于下定了决心,要去摸摸魏国这只大老虎的屁股了,所以在临淄出师的时候,齐侯便喊出了攻打大梁,匡扶王室的口号,号称五十万齐赵联军南下围攻大梁,魏人不放回周天子便不退兵。
经过多年的努力,周扁终于看到了一丝回洛阳的春光。
齐侯当然不是说着玩的,齐军在卫国境内和南下赵军顺利会师,直指大梁。赵侯似乎也发了狠,放掉了灵寿,开始了向魏国的复仇。
于是,天下诸侯的目光又投向了魏人,此时,魏国大军尚未渡过西河,齐赵联军也未逼近大梁,魏侯将如何应对?是继续攻打河西而让大梁死守,还是回师大梁,击溃齐赵联军?
周扁心中也很忐忑,都到这一步了,能顺利吗?可谓是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周扁只能以此聊以**。
然而齐赵联军却在大河边停了下来,每日只是准备舟排,并未立即渡河,显然是在等待。魏军竟也没渡过西河,似乎也是在等待。当两边的信使拼了命把消息送到周扁面前时,周扁的第一感觉就是诡异,毕竟王室的探子少,两边的军队或许已经等待了多日。
他们都在等待对方先动吗?看来齐赵的决心还不是很强啊,周扁不由不叹气。
但这是个信息传递基本靠人跑的时代,他们的等待能得到及时的消息吗?或许两边都只是在犹豫,所以周扁的第一感觉是一种说不出的诡异。
然而就在周扁想着要不要假冒齐赵信使,给齐赵一个魏军已渡过西河的假消息时,最新的消息来了,齐赵联军悍然渡河,直接南下大梁。转眼间即是六月初,齐赵二十多万大军终于兵临大梁城下了。
大梁,这座当代最为庞大最为壮观的城市,这座将在历史上数次大放光彩的城市,这座即将承载无数次灾难的城市,在即将建成且魏室尚未迁入之时,就迎来了自己城市史上的第一次兵灾。
由于魏军主力在西边,所以齐赵联军未费多大力气就攻破了大梁北边的几座小城邑,很快二十多万人就兵锋直指大梁。
六月十日,正是夏季酷暑之时,二十多万齐赵之士出现在了大梁城西门外。由于城池放在那里不会动,所以攻城一方可以自由选择攻城方向,齐赵把西门作为主攻,显然是要避开正午和傍晚的太阳,若不是考虑要绕一个大圈,只怕还会选择南门作为主攻。
巍巍大梁城的确是战国时期最大的城池,作为魏国在鼎盛期所新建的都城,整个大梁一圈的城墙高达三丈,东西北三面各两个城门,南边三个城门,这不仅在战国,就是放在后世的汉唐乃至明清,都能算是一座巨大的坚城了。不然也不会百余年后天下无敌的秦军愣是攻不破大梁,不得已只得引黄河的大沟水淹大梁。
第一天,双方只是进行了象征性的对骂,魏军甚至都没有出城,想来也不会,魏国主力向西,大梁兵力应该不超过八万。
然后第二天,齐赵联军就没有出现在大梁城下了。
又过了数日,只见数十万的齐赵联军之中,缓缓推来了上百台巨大的机械,竟是投石器。还真是现世报来得快啊,魏国刚刚在邯郸城下使用了投石器,自家的新都城就被人用投石器堆上来了。原来缑落得了周扁的授权,不仅献上了投石器的图纸,还从洛阳调了数名工匠前往临淄待命,不然齐侯还真不敢直接攻打探明有投石器的大梁城,现在大家都有,自然就不那么怕了。
不过齐赵联军的投石器显得简单的多,各方面看都很粗糙,原来是到大梁后就近砍伐大树所制作的,有了周王室的技术支持,齐赵也有了足够的信心就近打造投石器了。
只见齐赵联军旁人无人般的在大梁城下调试起了投石器,很快一座座投石器就开始了工作,一块块石块飞向了崭新的大梁城。
大梁城也立即以投石器开始了还击,只是相比齐赵联军的要少一些,距离似乎也近一点,显然齐赵的投石器调校的要好一些。
双反就如此进行了对攻,漫天石块飞来飞去,齐赵数量和射程占优,大梁有城墙防护占优,双方互有损伤,但一时竟分不出高下来。
一天的攻击很快就结束了,更令魏人气愤的事情来了,只见齐军并没有退去,而是在投石器旁扎下了营寨,一圈的木栏将投石器围在了里面,或许还会再垒上土墙,这分明是照搬魏军围攻邯郸的模式啊!魏侯绝没有想到,这么快就攻守互换了。
只是齐赵联军就不怕大梁军出城偷袭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