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有相诤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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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东凌范家得了个儿子。本该大喜。奇怪的是他的左臂比右臂长,而且打出世那刻起就透着古怪。

  说起范老爷,在东凌一带可是大大有名。每逢预考,必独冠一方。可是不知什么原因,但凡乡试,他不是忘了填考号,便是命题互错,或者临考而病;连续数届而不果,一时被传为奇谈。好在范家虽算不上大富,但也小有祖业,本就无心仕途,加之屡败屡试,也就慢慢冷了心。将希望全寄托在这儿子身上。取名不同,不同凡响之意。

  范不同虽然面相生得天庭饱满,地格方圆,看起来也算聪明,但就是见不得诗书文章,惟独对史经杂谈,山海野说小有兴趣,真是急煞了范老爷子。换了数位西席先生,鲜有坚持半年的先例。其中一位请辞年久,谈起范家的怪儿子都有后怕之感:“他的眼睛瞪着你时,你很难相信那是小孩的眼神,令人不寒而栗……”

  其实范不同心里一直有个秘密,从出生那刻起,他便能清晰感应到他人内心的某种意念。比如,西厢房的二姨娘,范老爷新纳不久的小妾,虽然兴高采烈地抱着他一个劲的夸,一个劲的恭喜老爷有后,但他却清楚地感觉到这个女人身上发出一股令他极不想接纳的气波;还比如,他三个月时,母亲抱着他经过花园,他突然拼命的哭,母亲以为他饿了,于是转身回房喂奶,然就在她进房的刹那,花园中她们必经的小道旁一棵百年槐树突然断裂,砸断了一个丫鬟的腿。

  还有,还有……反正到他满周岁时,大家一致认为,他是个怪胎。有时,幼小的他莫名其妙对人发出铃铛般的大笑,对有些人则冷如冰山,从来就没有好脸色。搞得范家有些人看见他便犹如看见鬼。

  在襁褓时,他尚需要身体接触才能感应到这个人对他的喜好程度,他的眼睛笑了,证明这个人是真心关心他;而当他的眼睛冷冷地瞪起时,证明这个人心口不一。

  长大后,他的感念更加清晰,有时,只需要一个眼神,甚至一个动作,他便感应到对方对他是否排斥或接纳。

  自打明白这顽子的怪僻后,一度令范老爷和夫人急白了头发,为了不让他闯下大祸,关在家里又怕闷坏了他,最后给他买了一对双胞胎当伴读戏耍。有时他连爹娘的话都不听,但只要小禄小逸去哄他,立刻便展开笑颜。而这小禄小逸长得是一模一样,整个范家都没人能区分他们,唯有范不同,从来都不会叫错。

  这情形持续到范不同十三岁。

  这时他的身形已逐渐长成,出落得眉清目秀,一表人才,但那只左臂却没有随年龄增长而与右臂看齐,反而愈显异常。因为这只怪异的臂膀与古怪的毛病,范行正连大门口都不让他随便站望,更别提上外面晃悠。因此范不同整日与小禄小逸在家中戏耍。

  这一天下午,早晨还晴晴朗日的天却刹那间阴了下来,范家门前的两棵杨柳被陡然而至的狂风刮得摇摇欲折,天上雷声隆隆,阴云翻滚。

  范老爷正推开窗户查看,却见仆人老李匆匆而来,言道门外有尼姑求见。

  虽然范老爷不信神佛,但当今皇帝信奉佛道,一心求那长生不老之途。导致两教三道昌盛,信徒子弟遍布天下。何况他一向乐善好施,但凡方外人士有所求,必然应答。

  这次也不例外。只是他没料到,慧泽禅师的出现,给范家带来灭顶之灾。

  “贫尼慧泽,受人之托前来受教……”

  “受教?慢,你若是化缘,我便……”说到这里,范老爷伸手入囊,正欲掏钱。岂料这尼姑大袖一挥,阻止道:“听闻范家小哥儿生性顽劣,无有教席敢往,贫尼虽是化外之人,但求一试。”

  范老爷也算是饱读诗书之人,何曾见过如此希奇之举,有丘尼自荐西席?这岂不是天大的笑话,别说范不同绝不可能答应,即使是他,也断然不会接受。

  不过当他疑惑中仔细端详这老尼姑时,心中不由一动:开口问道:“师傅所属何门何派?”

  “无门无派,松源小光明寺。”

  她的话,几乎将一向沉稳的范老爷惊得跳了起来。小光明寺原本只是个供奉佛像、经书之地,并不从属目前五大教派。但正因为它的中立地位,从而使得每年一次的传召****不得不在小光明寺举行,经过数百年的积淀,寺中涌现大批法力通玄的大德高僧,隐隐有超越五大教派之势。唯一的缺憾是小光明寺不会轻易接受子弟,往往是寻人而度。

  “啊……恭迎禅师!”范老爷连连拱手施礼,目光中流露出敬仰之情,说起话来也显出激动。“小儿顽劣,怕会得罪禅师。”

  慧泽禅师微微一笑,合掌行礼道:“我佛慈悲,度天下有缘之人。”

  慧泽禅师说这番话时,一道闪电陡然划过,紧接着一道霹雳斩断了门前柳,猎猎狂风吹得范老爷说不出话来,甚至要靠双手扶住门框才不至倒地。慧泽禅师虽然身高体重都不如他,立在大门之外,任风吹雷劈,衣袍都不见扬起半丝,彷如高山之迎风奇松,另有一种潇洒出尘的风度。

  奇人……范老爷的脑中刚冒出这词,便立刻拱手相请。

  就在慧泽禅师一只脚迈过大门时,倾盆大雨忽至;整个范家顿时被雨雾淹没,院中屋宇檐角仿佛在这瞬间也萧然低垂。她的眸子忽明忽暗,仿佛有什么阻档了她的去路,直到她绕动手中的佛珠,那绮丽的光亮好似将雨水蒸发,她的另一条腿才跨过门槛。

  正当范老爷恭迎慧泽禅师进入里院时,仆人老李慌慌张张跑进大厅,言道:“老爷……门外有道士求见。”

  范老爷这时已少了耐心,不悦道:“你拿银钱打发便是,如此慌张,在禅师面前失了礼。”

  老李结结巴巴道:“他们自称来自……武当山……”

  范老爷失声:“武当?”

  别说范老爷这饱读诗书人,便是仆人老李,也对武当山的传说耳详能熟。武当山是道家七十二福地之一,更是当今道家三大门派之一,掌教衡冲子亦是当今圣德皇帝三位国师之一,其声誉之隆,足令万民景仰。

  虽然范老爷明白武当两字的分量,不过他终究是沉稳之人,看了看慧泽禅师,暗想,既有了佛家小光明寺,也就不贪道家武当。犹豫半晌,遂对仆人老李挥手道:“告诉门外真人,说老爷有恙,不便见客,你……”

  天空“轰隆”一声爆响,震得范老爷眸光一抖,将后面的话缩了回去。

  狂风暴雨之中,一条淡青灰色人影缓缓越门而来,纵然雨雾朦胧,但道袍上的太极八卦图却仿若被雨水洗得愈亮,发出眩目的光芒。

  慧泽禅师眸光骤闪,缓缓道:“清云道长,武当真下得本钱,大名鼎鼎的三清都下了山。”

  “彼此彼此,小光明寺的广妙守伽蓝神不也离寺前来。”清云道长斜挂一把古色古香的长剑,腰间有小包裹,脚上是专用来走长途的多耳麻鞋,步履从容,走起来衣袂飘飘,大袖摇摆,颇有三五分神仙气概。

  “贫道受掌教之托,欲收范家公子为武当弟子,烦请禅师方便。”

  慧泽禅师淡淡一笑,甚有风度地说:“抱歉,道长晚了一步,范不同已是我小光明寺红日法王座下弟子。”

  清云道长顿了一顿,稽首道:“贫道领了掌教金令,还请广妙守伽蓝神多多谅解,他日武当必有回报。”

  “清云道长,你说这种话就不对了。不错,武当乃天下三大道教圣地,受皇帝册封,天下景仰。但小光明寺也不至仰人鼻息,况且他已经亲口答应拜在小光明寺门下,道长何必强人所难。”

  清云道长哈哈一笑,道:“贫道先陪不是,失礼失礼!小光明寺非六十岁得法之人而不收,这个天下皆知,这范不同年方十三,似乎有违贵寺禁忌。再者他也不是贵寺私产,依贫道之见,还是让他自己选择吧。”

  清云道长暗想,武当名声自然盖过小光明寺,范不同虽是小儿,但心中定然知道高低。

  话到这里,范老爷已经蒙了头,他做梦也没想到,自己的顽劣子竟然如此吃香,令武当与小光明寺不惜破脸相争,一时间他也不知道说些什么好,连声催促仆人老李,“快去请少爷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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