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栖凤的态度虽然不佳,倒也不算特别恶劣,不过是一个老兵油子吃醋捻酸罢了,当不得什么。
曾志国满脸奉承,直起身体答道:“卑职只是侥幸罢了,倒是李大人行伍多年战功卓著,卑职还差的远咧。还请李大人不以卑职是外人,得闲提点几句,卑职就感激不尽了。”
他知道眼前这人不过是个标准的粗人,大字也不识几个,遇着文案的事都是幕僚代劳,所以干脆来了一句直接的马屁,也省得文绉绉的费老大力气。
果然如此****直白的马屁却很有效果,李栖凤闻言大笑,刚刚还倨傲的态度为之一变,站起身来拉着曾志国的手笑道:“曾将军少年英雄,为人也是这般谦逊有礼,本将当真是欣慰的很。”
有此一笑,底下的事便好办很多。
李栖凤召来甘肃镇诸将,副将参将游击守备站了整整一个院子,大家与曾志国互相结识行礼,说笑话拉关系,彼此都是粗人,一时间气氛大好,众将与曾志国虽然是第一次见面,倒如同多年知交好友一般。
因为现在驻军不许骚扰百姓,所以只是挑了诺大一处空地建营,将领们也只是找了一处废弃的道观落脚,众人说话的时候,不少亲兵正在打扫,惹动尘飞土扬,说话间,就有不少将领拿眼瞟曾志国。
李栖凤却不理会部下的这些阴微心思,只拉着曾志国说些闲话,问着年纪,又问籍贯并田宅家产,待听说曾志国一穷二白后,李栖凤干脆就用长辈的口吻劝告曾志国不要大手大脚,平时寻得的银两应该积攒下来,除了养育些心腹家人外,一律购成田地。
到了最后,李总兵大人很有信心的对曾志国笑道:“乱了二十来年,以本将看天下也快太平了,如果曾将军不趁着现在多置田产,将来人口滋生田地又要很值钱了,我们这些武夫不比文官,不趁着这个时候置些田产,将来儿孙们吃什么?要是闹到讨饭那可真真是笑话了!”
对总兵大人的远见卓识,甘肃镇的诸将都表示佩服,话题也开始转向谈论起置产购业的买卖经上来,曾志国放眼看去,眼前的人好象没有一个是大明高级军官,而都是一群面团团的富家翁。
到了此时,曾志国终于明白,眼前的这些将军们并不是怕打仗,而是根本没有抵抗的意志与打算了。从万历到天启再到崇祯,建奴拉拢明朝官员与将军的成本越来越小,从李永芳的一个格格加大量好处招降,到现在建奴还没有出手招纳,这些将领们已经自觉必败,开始争先恐后的投降了。
而就在今早的城头,无数大明忠勇将士还在为城外的格斗厮杀呐喊助威,可是他们的直属上司,却早就打好了投降的主意!
等听到两个将领讨论起要寻一处房子,再买两个小妾临时伺候时,曾志国按捺不住,起身告辞。
置身在这样的一群人中,曾志国只觉鼻间一股腐烂之气,熏人欲呕,还是速速离去的好。
“大人,此人莫非是听到什么风声,特别过来试探?”
待曾志国一走,甘肃镇监军高歧凤便从侧室出来,满脸疑惑之色。
李栖凤一笑摆手:“老胡他们说了,这个曾某人不过是个雏,一心要打仗的蛮子。当真是笑话,国朝自万历年间就打,打到现在如何了?本镇行伍三十年,现在已经看的明白,我大明已失运数,亡国是必然的事。若是此时还心存犹疑,连九等包衣也轮不到我们来做。”
“不错,大人见的明白。”
“可惜此人今日前来并不是找本将的麻烦,不然本将一翻脸,阁部大人总得有个说法,不论如何,城里非得大乱不可。既然他还知道进退,就且等几日再说,若是阁部大人一意孤行到底,咱们就走他娘的便是!”
“话虽如此,大人还需小心才是啊。”
李栖凤不以为然道:“一个刚上任的参将,有什么份量!若不是阁部大人赏识,这蛮子算个什么。总之咱们已经写过降书,这条路就必得走到底了。等剃了发换了衣服,这些年积攒的家当总算不少,就是回家享福也是好的,总好过死在这扬州城里。”
“诚然,大人见识高明,学生当真佩服。”
从鼻孔里冷哼一声后,李栖凤皱着眉头看向四周的环境,只觉乱遭遭的吵的甚是心烦,当下叫过自己的亲兵队长,踢上一脚后笑骂道:“小猴崽子,就让本将住这种地方?当真胡闹,快些寻一处宅子让本将去住。”
“这……大帅,不是阁部大人有令,不得滋扰民宅么,标下进城就听说了,阁部大人管束很严,不少将领都招了没脸。况且,这事是刚刚那曾将军一手办理,标下看他的模样儿,似乎不是好相与……”
“屁话,本将吩咐你,就速速去做。”
“是,标下就去办理。”
一队亲兵依命而出,帮助李栖凤寻找住处,李栖凤站起身来到得房门阶上,指点着麾下诸将安排普通兵丁扎营,所有关防守备诸务一应交待下去,过不多时天气黑透,众亲兵寻好下处,李栖凤也不多管,只交待了副将留守看家,自己便在几个亲兵的簇拥下大摇大摆的离营而去。
李栖凤与众亲兵们倒不曾看见,就在军营外不远,一个明军士兵借着火把的亮光把这一行人看了个清楚,待跟着李栖凤到达住处之后,那明军士兵又悄无声息的悄然离去。
与此同时,曾志国却也是从史可法那里铩羽而归。
史可法严厉批评了曾志国不切实际的想法,如果他下手令逮捕或杀掉甘肃镇的重要将领,那么城中别有用心的人就会蜂拥而出,一并闹事。到那时,就不是维持军纪时那般简单了,甘肃镇上下愿降者不少,不可能全部逮杀,而杀得一个李栖凤,只能让甘肃镇上下不满……普通的军官和士兵又不知道自己的总兵已经决定投降。
而按照史可法的意思,则是等对方暴露再说,到那时,就不算是不教而诛,名正言顺。
曾志国说的嘴都干透了,到最后史可法也只是略有些犹豫,不过一想到城内可能发生兵变,大好局面全部丧失,这位阁部大人在关键时刻,终于暴露了他优柔寡断的一面。
这实在是太致命了。明知甘肃镇几千明军掌握在一群投降派的手中,最好的结果也是这一支军队被这些人拉走,最坏的结果则是被他们与清军理应外合,使得城池失陷。
“唉,那么末将无话可说了……”看到史可法的脸越来越僵,曾志国只能无奈放弃。
不过在他的内心深处,却是有一个声音越来越大,也越来越坚决:“不管史可法是否支持,李栖凤与高歧凤这样的内贼一定要肃清,我对历史走势的把握也就到现在了,再往下去的发展我也一无所知。如果不抢在清军攻力攻城前把内鬼肃清,我的下场就是死无葬身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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