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千总带着部下们离开后,曾志国也跳下马来,用手牵引着战马与王秀楚一路同行。
这是一个活的很怯懦的活生生的明朝的士绅啊……王秀楚有点儿卑躬屈膝的在前头引路,原本就不高的个头还佝偻着身子……就越发显的猥琐了。想想倒也可叹,此人也是进士出身,殿试不中就没有做官,在扬州城也是知名的士绅,不然也做不到史可法的幕僚。若是换了二十年前,曾志国这样的军汉在此人面前根本算不得什么,想想毛文龙一镇总兵等于大军区司令,这样都被袁崇焕一刀砍了,寻常武将又算个鸟?
他与王秀楚一路同行,却是没甚话儿可说。文武殊途,曾志国肚里的墨水也只敢说念过几年私塾罢了,在王秀楚这种档次的士人面前好比后世的小学生和博士后,差距那是嗷嗷的大。如果不想丢人,还是藏拙些儿更好。
王秀楚倒是搜肠刮肚,寻些词汇把适才曾志国的武勇夸的天上少有,地下只他一只,不过这话题显然不讨曾志国的喜欢,寥寥几句过后,两人之间就又冷场了。
好在王家距离城门很近,让人难堪的冷场并没有持续很久,到了王家门头,王秀楚就换了人一般,声音颇带威严的叫过来几个青衣奴仆帮着曾志国洁身洗面,解下宝剑收好,再叫人把他的战马牵到后院涮洗喂草料,好生照顾不得怠慢。
可怜曾志国前世只是个毕业就失业的死大学生,天天没事吃泡面逛论坛的主,这时候被一群人伺候,到了正堂门前时,还有几个丫鬟香风扑面过来迎候,当时头脑就有点儿晕。
不论他怎么忧国忧民,怎么害怕扬州即将发生的大屠杀,在这种时候,也就是个普通人罢了。
好在这个时代流行粉面妆,几个大丫鬟都是满脸的粉,看不出来原本的肤色,而嘴唇上更是点了一点红,以做樱桃小嘴状,不过在曾志国眼中看起来甚是怪异,心里别扭的不知道如何形容是好。
更别扭的,就是到贵客面前伺候的人总不能是一双大脚,明末清初,裹小脚在大户人家算是流行开来,贫门小户普通人家小脚还少,在王秀楚这样的殷实之家还是要找几个小脚丫鬟来撑撑门户的……
看到几个粉面丫头裙下的三寸金莲后,刚刚还有点意乱情迷的曾志国立刻老实多了。
今天王秀楚倒是诚心只请曾志国一人,并没有设陪客,两人入房略喝了会茶,王秀楚便请曾志国上座,自己打横相陪,然后吩咐人摆饭上酒。
王家虽不是大富之家,也是小康士绅,厨子手艺也是要得,淮扬当时富庶的很,富贵之家声色犬马享受之极,奢靡之风行之大江南北,清军南下,士人不思抵抗,一则是大势所趋,二来,也是富贵享乐不易抛啊。
“曾将军,请用,请请请。”
王秀楚连声相邀,筷子在桌上点来点去,曾志国放眼看去,菜式新奇,闻之香飘,一看便食指大动。他也不同主人客气,看着顺眼的便筷子一夹放入口中,大嚼起来。
反正明朝士人看不起武人粗鲁,这种观点也不算完全算是偏见,曾志国也并不打算在这一点上改变形象。
王秀楚屡次让酒,曾志国浅尝辄止,王秀楚见状便不多劝,自己只小鸡啄米一般的动了几次筷子,然后便看着曾志国吃饭,待曾志国吃的满头大汗停筷之后,王秀楚便含笑叫人,送上毛巾擦脸,再送上温茶漱口。
一时饭罢,却又是没了话头,曾志国此时知道王秀楚是一心道谢,这一餐吃的满足,当下便拍着肚皮笑道:“饱了饱了,自从穿……自从建奴犯境,某就没有吃过这么饱的一餐……先生今日盛情,着实谢过了。”
“哪里,家常便饭,教曾将军见笑了。且前日之事,将军实救了学生一家人性命,阖家上下都铭感五内何以为报,一餐饭算得什么。”
“这件事先生不必再提了,现在普天下都是军纪败坏,本将已经严明军纪,日后再不会发生那天那样的事了。”
……
王秀楚犹豫了半天,终于向着曾志国小声道:“将军,有件事学生偶然听说,却是与将军不利,若是泄露出去,学生身家性命有碍,若是不说,然而将军对学生全家有救命之恩,所以不吐不快,还请将军……”
曾志国知道眼前这人是胆小谨慎的读书人,必定是听到什么对自己不利的消息,今天特意相邀来告诉自己小心戒备,如果自己露出太郑重和愤怒的表现,对方一胆小,反而不会说了。
于是他拍着肚皮狂笑道:“哈哈,扬州城中除了史阁部外还有谁做得主当得家?就算在南京,朝廷也不能不听史阁部的!现在阁部视本将为心腹,本将麾下也兵强马壮,还有谁能对付得了本将不成!”
他这般骄狂果然惹动了王秀楚,用不以为然的眼光看了曾志国几眼后,王秀楚终于又说道:“大人虽然有兵,不过扬州城中诸多将领都对大人极为不满。前几天大人虽然在扬州街头行军法,打了不少,也当场斩掉了几个。不过军中情形大人自己应该清楚,虽然因阁部大人的威望和现在的情形让大人成功了,不过也只是表面罢了。这两天,每一入夜,就仍然有军士跳入百姓家中,为非作歹,无恶不作。光是学生的邻居就有不少家遭殃的。学生这里,若不是大人余威尚在无人敢动,只怕也不能幸免的。今日甘肃镇一入城不久,李总镇便四处活动,学生亲眼看到,李总镇与本城淮扬镇的将军们私下聚会密议,学生虽未听到,不过在本镇有几个熟悉的朋友,听说李总镇是拿大人前日严肃军事的事挑动本镇将领对大人不满,而大人本是外镇出身,这几日天天都是锋芒太露,今日又斩得建奴公爵,这是何等大功。诸将眼红,宁愿降了建奴拿大人献功,怕也是有的啊。”
……
曾志国只觉自己手脚气的冰冷:何至于此,何必如此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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