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北地区地势平坦,一年四季分明,雨水充沛,地力肥沃人力充足,过了盱眙便是黄淮流域的气候与地理特征,所以苏北自引入棉花后就有不少地方种值,产量高棉质好,只是由于人口众多,难以形成很大的集团产业,都是小规模的棉农生产,所以在历史上默默无名,并不受到重视。
张华轩的第一步就是先购买大量的滩涂土地,这些地的肥力用来种庄稼当然不成,要先平整垫土,然后施养粪肥,最少两三年后,才能种出庄稼,至于什么时候能回收成本―――那只有天知道了。
这些地用来种棉花却是正好,张謇在南通就是这么干的,他在海门和****等地买了十几万亩的滩涂地,用来做大生丝厂的棉花生产储备基地。买滩涂地费用小,一年之后出产的棉花就完全能够收回成本,并小有赚头,如果再自己建起丝厂来,利润和卖鸦片也差不多……张謇的大生丝厂在七八年时间内赚了七百多万两白银,张华轩觉得自己未必做的比他差了。
做生意当然需要本钱,这么大的一笔投入,仅凭张家自己是运作不来的。张华轩现在开设的粮台厘金局只收很少的钱,用来维持现在的局面还成,再想加大投入可就难了。
在回淮安府之前,张华轩掰着手指头算了一下账。从创建淮军到成军,募兵,制军服,器材,各级军官与士兵的俸禄,再加上扬州一仗花的钱,一共是用了八十三万两白银。
这账不算不吓人,算了还真让张华轩吃了一惊。老爷子一次性拿出过五十万两的资产,随后整整大半年的时间,张家的收入全部用来供应军队,这样的投入,等于是把张家的全部良性资产都用在了军队上,这样做的风险很大,这意味着张家的生意一旦遇到波折,就会蚀本,要动用老本来弥补亏空。张家在淮安盐商里是大户,其实与当时的晋商和徽商比起来,也只是小本生意而已,这样维持都很困难,如果继续下去,淮军就无法添制军火,扩大规模,会陷在苏北动弹不得。
这一次购买滩涂地,张华轩并没有和老爷子商量,反正几万两银子的事,他最近收了近二十万的厘金,稍微用来填补一下亏空,如果想进一步扩大规模,就得和老爷子打一声招呼,得到他的支持才行。
张华轩下午才出发,到了淮安府时天气还亮,他索性在城外打转,不敢立刻就进城。最近张臬台是大红人,淮安府也是通衢重镇,来往的官员士绅很多,不少人慕名求见,见了浪费时间,而且这些官员言不及义,很少有通晓世事的,多半是些眼高手低纸上谈兵的书呆子,张华轩开始还有兴趣接见,后来遇到有官员求见的,就让张府门房封点银子,满足这些过路官员打秋风的要求不得罪人就好。
况且除了路过的官员外,本府的官员士绅还有宗族亲戚,盐商亲友,一听说他回府来了就会苍蝇一样嗡一声飞过来,盯着张华轩想在他的淮军里捞些好处,现在张华轩还没有到能肆无忌惮的得罪人的时候,也只好躲着不见,免得烦心。
张华轩做贼一样的在淮安府门外骑马转着圈,无聊的用马鞭抽打着路边的那些半人高的荆棘灌木,忍啊忍,他安慰着自己,越王勾贱他老人家连大便都吃过,可见成大事一定要受大委屈……不过他神情古怪的想道:要是勾贱失败了,那又怎么说?中国人总喜欢用忍辱负重来安慰自己,不过有的人忍了一生,一直到翘了辫子也没有负成重……
好不容易天黑了,在城门关闭之前,张华轩小偷一样的溜进了城门,如果不是他带着一小队护兵跟着,守城的绿营兵差点不放他进城。
到了张府门外,府门前点着两盏英国怡和洋行送的煤气灯,白色的灯光亮的刺眼,在满是暗红色的淮安府城里显的有点诡异,也有点张扬。
守门的几个下人一看是本主大少爷回家,立刻屁滚尿流冲上前来,有人虚张着手去扶,有人拿来凳子,也有人堆起满脸笑,利落的给张华轩打千问好。
张华轩不要人扶,也没有踩踏凳子下马,自己一翻身落下马来,他的骑术在普通人里算强,在精锐骑兵里只是平常,这一个简单的动作,却惹的府里下人们一起喝彩叫好。
看到府中人如此做派,苗以德嘴角含笑,上前亲手把马牵走了事。在淮军中,张华轩严禁任何形式的溜须拍马,包括对他自己。在张华轩看来,腐败与堕落的源头,便是一方压抑自己的人格,而去捧高别人。这样,只会造成两个人的灵魂扭曲,你能相信灵魂不健康的人能做好人办好事?
他的规矩在张府当然行不通,这里毕竟是家而不是兵营,张华轩也只得入家随俗,在一大群下人的簇拥下,到老爷子的居处外求见。
“你回来了,吃了晚饭没有?”
张紫虚老爷子闻声而出,满脸是笑的看着张华轩给自己请安问好。
父子俩好些天没有相见,所以张华轩双膝跪下给父亲问安。这是封建礼法,不过张华轩此时对这个面色红润的老头子很是敬佩,这么些天相处下来,他没有给自己找一点麻烦,而是尽一切可能帮助,在淮军取得成就后,老头子比张华轩本人还要高兴,对这样一个长者老人,虽然不可能有真正父子间的情感,最基本的感情和尊重,还是要做到的。
看着张华轩必恭必敬的给自己叩头请安,张紫虚上前一步,把儿子扶了起来,笑道:“估计你还没有吃,正好,咱们爷俩一起用晚饭。”
张华轩看着眼前的饭菜,不觉面露不安之色。在他清醒之初,他自己的份例银不错,每天的饭菜也是满满当当摆一桌子,而老爷子的饭菜等级还要高上一等,因为有时候有不少族侄或是清客陪着老爷子一起吃饭,所以上等席面经常会开两桌,而现在看去,老爷子面前只有简单的四菜一汤。
看到儿子不安,张紫虚微微一笑:“我年纪大了,子侄们又不在身边,就是黄先生也给你叫去帮着处理文案,我一个人吃那么好做什么,清淡一点养生,倒不是心疼几个钱。”
他停住筷子,向着张华轩平静问道:“说吧,这次来有什么事要和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