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现在他也顾不得了。张华轩深知一个道理,阎王好见小鬼难缠,甭看淮安府和清江浦的那些个官员没啥本事,一个个面带烟气,个个面黄肌瘦,不是翎顶辉煌,还真以为这帮大清官员都是要饭花子,可是如果一个招呼不到,这些人帮忙不成,毁人却是拿手,现在张华轩在朝廷没有后援,大学士不会理他这个捐官,军机大臣们一个也不认识,连那达密章京,也就是小军机,他也是根本攀不上门路。
这个年代,如果不攀上几个有根底的大臣,就是倾家荡产的送银子,可能也摸不着庙门,白教人坑害了去。
至于在地方上,张家原本只是盐商富户,属于逢年过节让人宰的那种肥猪型的大户,在淮安的根基也就是比普通百姓强些,遇到真正的官绅大户,还得催眉折腰,矮人一截。
要不然,也不会张华轩露了那么几手,整个家族就立刻跟着他转,那些叔父辈和族中兄弟,都愿意给他打下手,一则是其它房里败落,需要跟着张华轩这一房混口饭吃,二来,也确实是要提高张家在淮安的地位。
在这个时代,整个大家族原本就是绑在一根绳上的蚂蚱,张华轩让家族上下都看到了改变家族命运的机会,而相应的,整个族中的老少都要跟在他屁股后头效力,没有二话可说!
于是整个正月,一心要做一番事业的反清义士张华轩只能与一群一群的大清官员往来应酬,喝花酒打麻将是少不了的,还有不少官员拉着张华轩一起到花船上去抽鸦片,看着对方脸色发青满嘴黄牙,张华轩只能敬谢不敏,落荒而逃。
人虽走了,只要留下会帐的银子,这些府道官员就会心满意足,还不等张华轩脚步迈出去,就已经躺倒在床榻上,开始吞云吐雾。
张华轩连连摇头,鸦片害人至此,简直叫人无话可说,也无法说。只能暗下决心,等将来可以随心所欲时,一定要在苏北这块土地上先行禁绝鸦片!
可惜现在想摆脱这种无聊的应酬都做不到,还真是大丈夫不可无权哪!
好不容易熬过了正月十五,整个过年的气氛终于慢慢淡了下来,张华轩借口徐溜兵营已经人满为患,急忙带着一帮账房先生与府里的大小管事,一起骑马赶往徐溜,去料理兵营的事,把剩下来的应酬诸事推给了别人。
自从年前张榜以来,整个淮安府与淮阴各县都极为轰动,这年头说是好男不当兵,不过当练勇与绿营是两码子事,一个是给朝廷打仗,想当然的要穿州过府,生死未卜,而且绿营军纪败坏,将领克扣粮饷殴打士兵,甚至把士兵当奴隶也不是啥新鲜事。不过当练勇就是两码事了,保境安民,就负责本地安全,最少在目前张华轩的榜文上也是这么写的,待遇不错,而且都是本乡本土的人带兵,断不至于把事情做的太过分。
最重要的,就是张华轩是在年前发的榜,只要当时符合初选的条件,揭了榜就给钱!年关难过,这一手当真漂亮,使得不少穷苦人家愿意给他卖命的同时,还对张大道台感恩戴德,称颂不已。
过了十五,便是当初说好报道的日子,张华轩带着几十个从人清早自淮安府出发,在官道上跑了一个多时辰,鲜衣怒马入了徐溜兵营。
这时候徐溜兵营已经是人头攒动,整个大校场上黑压压挤满了前来报道的士兵。张华轩骑在马上原本还冻的满脸通红,此时骑马到了校场上,迎面一股热浪便扑了过来,倒熏的他浑身发热。
就是这年头人们身上的气味实在不好,这些来当兵的显然不会是富贵人家出身,一个个破衣烂衫也还罢了,只怕过年都没洗澡的也不在少数,上万人挤在一起,这个味道就甭提了,确实有点不大美妙。
张华轩别转过脸去,看着乱哄哄的校场,偷偷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大声喝道:“华建和华筑他们呢,这里乱成这副德性,怎么也没有人管!”
他当然没有正途出身的官员出来帮他维持,现在手下也没有什么得力的将领来帮他带兵,只能凡事亲力亲为,现在这个时候就只能让家族里的叔伯兄弟们帮手。
不过他的这些兄弟显然也不是什么有能力的人,硕大的校场原本容纳几万人也没有问题,眼前不过万把人左右,就已经乱的不成体统。
张华筑等人听到张华轩喝斥,有心抗辩,却也知道自己这差事实在做的不怎么样,旁人都低头不做声,唯有张华筑低声道:“这么多人,你来维持下试试。”
张华轩勃然大怒,斜眼横了那猪头三一眼,然后挥手令道:“放枪!”
他身后已经跟了几十个护兵,都穿着崭新的号褂,手里拿的正是李神父从上海带回来的前膛燧发枪,这些护兵都是高价从绿营里聘请的老兵,虽然洋人的枪没有用过,只是使用过老式的鸟统,不过两者道理相差不多,几十天下来已经用的很是熟练,听到张华轩下令,二十多个护兵一起装药塞填,然后将枪口向天,击发开火。
“砰,砰砰砰!”
一阵枪响过后,白烟升起,一股强烈的硫磺味道在空中弥漫开来。
在张华轩身前不远处的人群最先听到枪响,各人都吓的一激灵,立刻安静下来,不少人都是吓的脸色发白,显然是第一次听到火枪的声响。
随着枪声一直响起,整个大校场立刻安静下来,张华轩放眼看去,黑压压的人群都用惶恐的眼神看向自己,这些人都是过了初选的青壮年,抬起百十斤的石锁跟玩儿似的,可就是这么一点枪响声,就把他们都吓的不轻。
大清国以骑射弓箭立国,为了不使后代废弃骑射,于是禁绝火枪,除了少数贵族以外,整个民间再无人能看到火枪的踪影。明末神机营全装备火枪的盛况再也不见,连地方驻防部队都见不着火枪,更不要提这些天天在乡间劳作的农人百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