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因为朱由骢换了地方在折腾,崇祯四年的台风也来得比较早,这才四月初五新安外海就狂风大做‘波’涛汹涌,别说普通的渔民了就连邹维琏也不得不下令海军舰艇全体回到正在新建中的港口避风。
“荣大叔,您说我们这样冒冒失失地过去,会不会被官兵给抓起来?”一艘破帆烂桅的小渔船仿佛随时要被风‘浪’给吞噬在茫茫黑夜里,年轻力壮的燕无仇一边使尽全身力气稳住船舵,一边大声呼喊着前方把自己给绑在船头的老者。..
“就是被官兵给砍了脑袋,那也比冤死他乡强!”荣大叔没法回头,能在这样恶劣的天气里顶住狂风张口喊话已经很不容易了,看看四周早已没了其它同伴的踪影,原本还装了十多个人的破渔船上现在就剩下他和燕无仇。“无仇把稳点,我们可是乡亲们最后的希望!”
“荣大叔您放心,就是拼了这条命我也会把你送到广东!”赶在台风时节下海除非是那人疯了,但燕无仇很正常荣大叔也没老糊涂,跟他们一起冒险逃出东番岛的那十几艘破船两三百兄弟更没疯!
去年郑芝龙趁荷兰人后防空虚发起进攻的时候这些人可是着实高兴了一回,但随着郑家大旗的倒下郑家船队的退却,他们又一次坠入深渊。就在大家为了看不到明天而魂不守舍的时候,偷偷出海打鱼的兄弟从四散溃逃的海盗那里打探回来个消息,守卫京师的大明海军南下了,负责指挥这支部队的是那个他们从未听说却能把鞑子打得宁做太监不敢还手的镇国将军!虽然不知道这个将军是不是会跟那郑家海盗一样风风光光地来窝窝囊囊地走,但他们还是抱着最后一丝希望赶在台风肆虐荷兰人防范最松的时候下了海,义无返顾地朝福建、广东两地进发。..
“神光,荣大叔您快看前面出现了神光!”燕无仇不是没见过灯塔,但在这个时代敢‘花’大价钱用菜籽油做燃料又能把几近完美的抛物面反‘射’镜应用到那上面进行反光的,除了北方的青岛港就只有正在修建中的新安基地。
“荣大叔?荣大叔……”连声的呼唤却没换来任何反应。燕无仇清楚那意味着什么,但现在眼泪已经流干,他能做的就是朝着荣大叔用生命给他照亮的方向前进,哪怕死也要死在大明的土地上!
“醒了!醒了……”不知道过了多久,嘈杂的呼喊声让燕无仇终于又有了意识。疼,很疼,燕无仇感觉就想是被压在了船底全身无法动弹,张了张嘴沙哑的喉咙里却没法蹦出一个字。
“都傻站着干什么?赶快拿水去啊,把船上的大夫也给叫过来!”虽然身边的人装束都很奇怪,但熟悉的黑头发黄皮肤还是让燕无仇明白这是让自己人给救了。
“嘿。兄弟!我说你胆子可真够大,这样的天也敢出海打鱼?”已经成为渔船三号代理船长的吴水根一屁股坐在了‘床’头,当年他们疍家人就是再穷也还没疯狂到如此地步,眼前这个被他们从海里捞起来的倒霉蛋那得被生活‘逼’成什么样才能干出这种不要命的事?
“荣……荣大叔?”喝下了新军中专为伤员补充营养用的蜂蜜,燕无仇终于能开口说话了,他渴望见到那个把他从小抚养长大的同村老者。
“躺下,快躺下!”不忍心告诉他那个噩耗,吴水根善意地欺骗道:“跟你同船的那个老者可比你伤得重,他已经被转移下去找大夫好好给医治了。”
“谢谢!谢谢恩人!”听到荣大叔还活着。放松下来的燕无仇感觉自己全身的力气正在飞速流逝,甚至连抬下眼皮都是可望而不可及的举动,强撑着发出只有他自己才能听到的声音又再次昏‘迷’过去。
“恩……恩人!”当燕无仇真正清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三天以后了,他发现自己的手臂上‘插’着一根针通过长长的黑管子连接到了晶莹剔透的瓶子上。而那瓶子里面的液体好象正在缓缓留入自己身体里。
“别动,待本官好好瞧瞧!”衣着和旁人并无二样,但却留着胡须的中年人将手搭在了燕无仇的腕上,摇头晃脑半天才道:“不错!不错。恢复得‘挺’快!难怪陆军那边对此法推崇倍至,原来那‘精’盐加水还真能有此神效!”
“多谢大人救命之恩!”还是咱大明好啊,我一个打鱼的就能劳动官老爷来亲自给瞧病。这在东番岛上是连做梦都不敢想的事!燕无仇挣扎着,就要起身给人行礼。
“行了,他就是我们船上的临时大夫,哪里是什么大人了?”闻讯赶来的吴水根笑着将燕无仇又摁在了‘床’上,他可是知道作为卑贱的渔民那见了当官的是个什么样。
“医官那也是官!”
“行!行!吴有‘性’吴大人!”搞不懂为什么这些知识份子都这么在乎那个身份,吴水根指着燕无仇道:“我现在可以跟这兄弟说会话了吧?”
“可以,但时间不宜太久,本官等会还得再详细诊治一下!”跟同样被皇帝派人强行请到宫里去研究医学的陈实功、喻嘉言两人不同,作为著名的传染病学家吴有‘性’这次很是倒霉地被扔到了军中,以防止镇国将军的大队人马进入广东地界后水土不服发生什么大的疾病。本着医者仁心,他虽然同意吴水根盘问但还是在替病人考虑。
“兄弟,来给我说说到底受了多大的冤屈?非得赶在那个时候出海,你难道不知道那有多危险?”从那艘破烂不堪的小船和穿着也能看出他是个穷苦人家,吴水根虽然不想为难他但也必须查清楚这人的来历。
“大人,草……草民原是东番岛上的客家人……”
“等等!”吴水根突然打断了燕无仇的话,上下认真打量了半天才问道:“你刚才说你是从东番岛过来的?”
“是……是的!大人,您不知道我们客家人苦啊,这都快活不下去了才冒死前来请求朝廷派大军救救我们……”虽然还是没搞清楚对方是什么人,但从刚才的对话里燕无仇也明白人家至少和朝廷有联系。
“行了!我们的谈话就到这里!”没有理会燕无仇诧异的表情,吴水根朝外面吼道:“赶紧禀报将军大人,就说东番来人了!再来几个人。立即把这位兄弟给抬到新安府衙!”
台风过后空气无比清新,完成了初步部署的朱由骢难得消停下来,正惬意地品着香茗在熟悉音律的两大祸水怒视下哼着怪腔怪调的小曲。而他那两个忠心的狗‘腿’子,大明王朝未来的外‘交’官则在不远处写写画画,不时为了怎么能把人坑得更厉害而争执。如果忽略掉偏厢房里传出的酒令声,这简直就是一幅完美的和谐画卷。
“报”随着大嗓‘门’的传令兵跑进来,暴风雨后的宁静被彻底打破。“报告将军,东番岛来人了!”
“快快有请!”虽然那时候自己才十岁,整个大明王朝也正处于崩溃的边缘,但朱由骢依然固执地认为这是他被人骗得最惨的一次。现在能骗他的人很多。可以不计较,但从他手上‘弄’走土地的家伙即便是要走,那也得留下一层皮!
“这位就是我大明的镇国将军!”指着朱由骢,吴水根尽力安抚住燕无仇道:“兄弟你别害怕,有什么冤屈只管说,将军会替你们做主的!”
“将军……我……我们客家人苦啊……”从港口到县城的这段路上燕无仇已经知道了那个噩耗,向广东方向出发的一百多人里现在就只有他侥幸活了下来,用生命为他指引出方向的荣大叔也安详地躺在了大明的土地上,他再没有什么好害怕可以值得顾虑的了。
要说这荷兰人也的确够有能耐的。虽然他们现在还顾忌大明朝廷维持着表面上的仁义没有开始大屠杀,但为了能长期占据这个宝岛,他们强迫大明子民为他们修筑修筑工事、炮台和城寨,短短七年的时间里就有上千人饿死累死。而且这些‘混’蛋还肆意抓捕劳工贩卖到爪哇做苦役。而自从鞑子第一次入关,他们有机会明目张胆地把舰队给‘弄’过来以后,所做所为更是变本加厉,种地要‘交’租。狩猎、捕鱼要办理许可证,人口要‘交’人头税,已经成了他们盘剥当地百姓的常规手段……
“够了!”朱由骢不想再听下去了。就燕无仇现在所说的这些已经足以让他改变决定。那什么仁慈的驱赶谁有空谁去做,这是正在重新崛起华丽转身的大明,这里没有洋大爷作威作福的空间,大明的镇国将军要做的也只有两个字屠杀,无情地屠杀!
“请将军出兵!”熊文灿和周凤翔两人也听得目齿‘玉’裂,这一刻讲什么仁义都是多余的。士人们也乒百姓也横征暴敛,但即便没有朱由骢即便整个大明仍旧风雨飘摇,他们也不会允许异族在自己的土地上倒行逆施。因为他们是血‘性’尚存的大明人,而不是被鞑子祸害百年直不起腰,见了洋大爷就得低头的奴才!更何况如今的大明拥有天下最强大的陆军,可以把任何人送进鱼腹的本土舰队,还有为国谋利为民谋福的皇帝和对敌残忍暴戾的镇国将军!
“夫君去吧,再次举起你的修罗战刀,为我大明子民复仇!”早已哭得肝肠‘玉’断的张嫣没有犹豫,这一次她也将不再退缩。“妾身愿陪你共赴沙场!”
“骢哥哥,我也要去!我要看着你把那个总督送下修罗地狱!”小仙‘女’很善良,但当她听到那个总督雷约兹带领军队用残忍的手段杀害‘妇’‘女’、儿童时,早年所读的佛家经典被抛到了一边!去他的恶人自有报应,去他的因果循环,去他的来世消业,本夫人就是要亲眼见证什么叫做血债血偿,即使将来陪骢哥哥一起下了地狱那也无怨无悔!
“邹维琏!”复仇对于朱由骢来说根本就不存在任何心里障碍,既然这个时代还没有约束那就比谁的拳头更硬好了,相信大明的军人会让他们知道尊重两个字是怎么写的!
“末将在!”正在偏厢房里跟澳‘门’总督和未来东方大主教喝酒的邹维琏衣冠不整地冲了出来,让他感到困‘惑’的是怎么在场所有人都红了眼。
“集结部队,宣布进入紧急战斗状态!把你藏在大鹏所的那艘新船给俺拖出来!”懒得做任何解释,朱由骢更不希望再往自己的伤口撒次盐。“熊文灿,你去把哈莱姆跟鲍厄里两人给俺叫过来!”
“年兄,将军今天怎么发这么大火?”军令已经下达,邹维琏可没胆子掉过头去问那个暴怒中的小胖子,但到底什么事值得把新式战舰给提前拖出来?
“哎……德辉兄……”镇国将军坑人也杀人,但他从来不对手无寸铁的平民下手,倒在他屠刀下的要么是敌人的作战部队,要么就是妄图破坏大明安定团结的祸害。熊文灿正在慢慢学会坑人,但他现在更想做的是杀人!
“什么?他们这是活腻了?”熊文灿可不是那个口齿笨拙的燕无仇,同样的话经过他的嘴这么一转述就足以让邹维琏想提着刀子游过去砍人了!狠狠一拳砸向旁边的院墙,邹维琏发誓道:“只要将军下定决心,这次若不把热兰遮城那破地方给夷为平地,咱就挖个坑把自己埋了!”
“恐怕将军的要求不止与此,照他现在发怒的情况看,那荷兰夷的下场会比鞑子更惨!”即便是在辽东战场上也没见朱由骢发过那么大的火,熊文灿已经没法想象这次那个死胖子会闹出什么大动静来!
“该!他们那是自找的,若非去年辽东战事紧急,咱早就率海军去给他们点颜‘色’瞧了,还容得他们多折腾了一年?”邹维琏虽是儒将但却不会悲天悯人,现在人家都欺负到头上来了,就算是打过去屠城那也是应该的!
“将……将军大人!”哈莱姆跟鲍厄里两个倒霉蛋刚才还在偷着喝酒,突然间就被一群凶神恶煞的兵痞给拧了过来。即使再搞不清楚状况,但他们也看过朱由骢在沈阳城下是怎么处决汉‘奸’的,数万人啊说杀就杀了眼都没眨一下!跟这个翻了脸的死胖子比起来,那地狱里的撒旦都可以篡位成播下福音的主了!
“俺现在给你们两个选择,要么再次出卖你们的殖民者兵团彻底成为我大明子民,要么俺砍了你们的脑袋祭旗!”话很简单,却充满了血腥味。
“将军大人,我们早就是大明最忠实的子民了,大明的百姓就是我们的同胞,这里就是我们的祖国我们的故乡!”两倒霉蛋一起抹了抹头上的汗珠,这死胖子怎么每次都搞这招啊也不多给点选项,他难道忘记了出卖自己人这种事我们早就干过了?
“那行,现在就去准备一下,俺带你们出征!”朱由骢决定要用全部的力量对荷兰人实行雷霆一击那当然不是出于冲动,他不但要让自己人明白大明子民是容不得别人欺负的,还要让同样心存侥幸的施维拉等人知道,把大明给惹火了是什么后果。“你不是怀疑俺没能力同时对抗两大海上强国吗?俺就给你个机会,让你见识我大明海军的怒火!”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