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离卿是工部员外郎,在高官满地走的开封城里,他这样的小官什么也不是,只有成天点头哈腰的份。
但到了这河堤上,却绝对是别人争相巴结的大人物,望着窗外如峰峦起伏的楗橛竹石等治河物资,钟离卿不禁满是自豪,这些物资有一小半是由他经手的。
整个治河工程中,实际上都水监只是主管施工那一块,至于物料采购粮草供应等事宜,朝廷另设有河道总管主理。如此浩大的工程,河道总管使分身乏术,只能抓个总纲,具体事务还得钟离卿这些中层官员来操持。
钟离卿分管的就是物资采购方面的工作,每天从他手上流出的银子车载斗量,房内的账本堆积如山,钟离卿只需稍作手脚,就能让银子哗啦啦地流进自己腰包。
比如外面的石料,购买时是按体积算的,但石料堆放时象小山一样,不可能形成四四方方的形状,要量出体积很麻烦,这其中就可大做手脚,虚报假报,从中获利。
再比如楗橛等物用量非常大,只要在市场价格上多报个十文八文,每天从中捞个几千贯只是小意思,事后谁能查出问题来
靠着这些手段,钟离卿和几个手下可谓是日进斗金。这财源滚滚,人的心情就好,这心情好,连运气都会跟着好,这不,前些天竟让他搭上了张大衙内这条线儿。
张衙内是谁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爹张商英是吏部尚书,吏部管着官员的考功升迁之事,权力不亚于政事堂宰相多少,他这样的七品小官能搭上吏部尚书,那这官位不行,晚上得再给张衙内送点好东西去才行,反正如今不缺这几个钱,升了官还怕没有钱吗
钟离卿正在签押房里思量着此事,突然听到衙署外传来阵阵脚步声,接着有小吏冲进来急声道:钟离大人,那位小王爷带人冲进来了,瞧那样子是来者不善啊,钟离大人,怎么办
钟离卿不慌不忙地把玩着笔竿,横了那小吏一眼说道:这些人来得还少吗还能怎么办赶快准备些小钱打发了事。
哟嗬,感情钟离大人把我们当叫花子了这是赵偌在一大帮公子哥儿的簇拥下,神速出现在签押房的门口,这些人个个鼻孔朝天,目空一切,根本没把衙署里的官吏当回事。
整个衙署此时已是鸡飞狗跳,乱糟糟一片。
钟离卿没想到这些平日走路一步三摇的衙内进来这么快,一时失言,连忙起身赔不是道:小王爷恕罪,下官一时失言
赵偌打断他道:失言钟离大人哪里失言了,您日进斗金,手指缝漏点沙子,就够咱们乐呵的了,您刚才那些话可是句句发自肺腑啊
钟离卿尴尬万分,但心里还为为赵偌这番话只是想从他这儿多敲些好处,他上前打躬作揖,赔着笑脸说道:小王爷说笑了,下官一时失言,多有得罪,小王爷您大人有大量,多多包涵,下官定会
会怎样啊给我送上大包的银子是不是呐钟离卿,你还是真是会慷他人之慨,花朝廷的钱不心疼,来啊经我稽查案仔细查明,工部员外郎钟离卿营私舞弊,贪赃枉法,证据确凿,给我拿下
赵偌威风凛凛地大喝一声,护在一边的赵大赵二立即扑上去,这俩家伙人高马大,在青楼打群架惯了,也没正经拿过人,扑上去后一个使出黑虎掏心,一个使出扫堂腿,呼啦一下把人弄翻在地,钟离卿惨叫一声,摔得七荤八素,连喊冤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门外那群公子哥儿见了齐声叫好,大赞起赵大赵二拳腿功夫来:
赵大这一拳打得准,正中心窝,好
还是赵二这腿扫得猛,跟秋风扫落叶似的。
要不赵大赵二你们比划比划,看谁更利害些
得了赞扬的赵大赵二正高兴,突然有人喊道:咦,怎么不见动静了,该不是把人打死了吧
赵大赵二慌了,钟离卿毕竟是朝廷官员,这还没定案呢,就把人打死那可就惨了。俩人连忙扑上去探鼻息。
还有,还有气儿这家伙不经打,晕过去而已。赵大赵二大乐,押起钟离卿呵呵笑着。
闹了一会,赵偌记起正事,于是又大吼道:来呀把人带回去过堂,帐册就地封存,立即对账
随着赵偌的大吼,公子哥儿让开一条道,外面顿时闪进一群莺儿燕子,一时间香风阵阵,丽影双双,二三十个美人儿各拿笔墨,仆役们帮着摆开桌凳,她们立即各坐其上,摊开账册,开始对账。
那盈盈的眼波,红红的朱唇,细嫩的小手,纤细的柳腰.总之,怎么看她们还是一群青楼艳妓,但她们做的事却让人堂皇结舌。
只见这群姑娘账册哗啦啦地翻着,嘴里念念有词,玉指不时掐一下,账目竟是算得飞快。
事实上,能得这些高官子弟看上的姑娘,绝对不会是文盲,青楼里的姑娘,是时下文化程度最高的女性群体,她们中许多人的才学能让朝中进士汗颜,自叹不如,对一下账算什么
虽说天生我才必有用,可谁能猜到,这些公子衙内带这一大群青楼姑娘来,还有这等妙用
这边姑娘们对账对得热火朝天,那边赵偌他们把人带回营门后立即开审,这些净街虎损招儿多的是,不老实交待,折腾得你菊花变葵花,求生不能,求死不得,而且还验不出伤来。
十路人马,分头行事,谁行过贿的,谁送过礼的,按图索骥,一一拿人,往日营房里的歌舞声,顿时变成了阵阵惨叫声,堤上的官吏这才记起来,这帮杀星是稽查案的,是有权监督查办所有治河官员的开封城里,阿奴又来找过杨逸两回,家人皆报出门赴宴去了。阿奴无可奈何,只能回去继续与员外郎唐庚磨嘴皮。
这夜杨逸宿在韩碧儿这边,小楼轩窗开启着,一轮新月静静挂在楼头,房里烛暴灯花,清光照壁;床尾的金蟾吐出淡淡的轻烟,这夏日熏香其实主要是为了驱赶蚊子,当然象那些名贵的龙涎香还有提神醒脑的作用,但那东西太奢侈,杨家一向不用。
杨逸怕热,榻上铺了竹席,榻边还置了冰块,他只在腹下盖了一张薄衾,大开八字躺在榻上。
韩碧儿靠坐在床头,手上拿着一把轻罗小扇柔柔地帮他扇着风儿,她身上只穿了一件藕色的肚兜,刚沐浴过的肌肤清凉无汗,花香袭人。
碧儿,这可比以前大了不少呢杨逸看着她肚兜上露出的半截酥胸,那雪色冰肌极为诱人。
是吗杨郎不量一下怎么能确定呢韩碧儿狐媚的眼神儿一勾,故意俯下身来,让他看得更真切些,那狐媚的春色简直是迷死人不偿命。
杨逸呵呵一笑道:等下让禛子来和你比一比吧,你们俩有得一拼。
韩碧儿噘噘嘴幽怨地说道:杨郎,有青叶在还不够吗
杨逸伸手在她那修长的上轻拍一掌,瞪了她一眼说道:你这狐狸精少给我装傻。
这杨郎,这回奴奴是真不明白,杨郎究竟是何意
杨逸怀疑地盯着她的媚眼儿,这回从她眼神中倒看不出什么不对来:我的意思是让咱们家二蛋认禛子做干娘,你以后也要尽量与禛子亲近些,明白了吗
这.韩碧儿手上的扇子不觉停了下来,目光低垂,估计脑海中正在分析着他这句话透露出来的大量信息。
你不愿意
不是杨郎,你倒底要干什么为何你不是想韩碧儿目光一凝,先是一喜,接着又是满脸忧色。
明白就好,这些天日本那边就没传回什么消息
杨郎,这不好吧韩碧儿被他一瞪,只得改口道:这五六月份,海上常有风暴,为了安全起见,咱们家两条船要在日本逗留些时日,不过据前些天江南商会返回的两条船说,目前日本很平静,有王勇他们驻守平安京,各地大名都暂时没什么异动,何宏海他们现在官位正在步步高升,掌握了更多的实权,因为纸币发行成功,以及各种利民政略的实施,何宏海他们算是真正站住脚跟了。
迁民的事呢,进行得如何
杨郎交待过,这事须谨慎小心,李南通他们不敢有大动作,这几个月也只迁过去一百多人。
嗯,慢些不要紧,咱们有十几年时间呢,只要不出差错就行。你找个信得过的人,以他的名义再多经营几条船,船不怕多,能弄出个大船队更好,将来多停靠在日本就是。
这个不难,奴奴明日就去办。韩碧儿终究是放不下心思,但又不敢直说,只得旁敲侧击地说道,杨郎,二郎都六个月大了,你还没给取名呢
杨逸不禁有些好笑,杨氏霸完铁蛋霸二蛋,他这个做爹的平常都很少见二蛋,竟把起名的事给忘了。
杨逸想了想说道:就叫做杨鹄吧
韩碧儿眼中的忧色又浓了些,喃喃地说道:杨郎是想让他飞得更远些是吗
瞧你像什么样,不过十来天路程,能有多远从杭州到环州要走几个月呢,哪当初我这官便不去做了
杨郎别生气,奴奴错了,奴奴只是
只是什么好了,你要是不愿意,我也不勉强你,等琴儿她们有了孩子再说吧。
杨郎韩碧儿又有些患得患失起来,犹豫难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