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6章 争论不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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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为赵似登基,今年又是大比之年,太学门前的桃李巷再次聚集了大量的士子;因为上届科举状元和探花全出自状元楼,今年状元楼更是一房难求。

  科举考试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除了自身的才学外,有时运气也很重要;比如某人的才学本来一般,却因试题不久前碰巧做过,轻车熟路,那么就极有可能上榜,这种好运气不是没人碰到过;既然有运气巧合的成分在,大家进京赶考抢着入住状元楼,想沾沾状元楼的喜气也就再正常不过了。

  农实秋年前就遣人进京,总算在状元楼抢到了一个房间,而且正好是当初杨逸住的那间房,这已经足以让他踌躇满志意气风发的了。

  一楼的大堂里,农实秋俨然成了一众士子的焦点,这不光因为他抢到了上届状元住的房间,更因他的才学得过苏东坡与杨逸两人的赞许。

  坐在他身边的宋平叹道:离大比日期不到一个月了,到现在还不知道主考官是谁,真个急死人也

  旁边围着的士子纷纷应和:对对对知道了主考官是谁,也好琢磨一下试题,唉

  就是,就是,朝廷迟迟未选定主考人选,怕不会有所变动吧

  农实秋呵呵一笑道:各位别急,武成王庙那边的考场已经开始准备了,至于主考是谁,在下以为这不是关键。

  农兄此言何意向来不是知道了主考官是谁,才好根据主考官的性情喜好琢磨考题吗

  农实秋也不卖关子,敲了敲桌子说道:各位别忘了,如今尚书左仆射仍是章相公。

  农实秋这么一说,众人大都明白了他的意思,只要首相还是章惇,还是新党主导朝政,那么开科取仕的自应是时事策论为主实用为要。

  宋平却有不同意见,他反驳道:农兄别忘了,如今礼部尚书是范相公,礼部掌开科取仕事宜,按以往惯例,多由礼部尚书任主考,各位请想,若是范相公任今科主考,那考题未必就会侧重时事策论啊

  有人立即接口道:朝廷迟迟未公布主考名单,恐怕正是为此僵持难下,看来今科变数难测啊

  农实秋想了想说道:各位请听我一言,在下这两年四处游学,从自己的所见所闻来看,如今的新法还是不错的,至少利大于弊;杨学士与章相公等人,以王荆公前车为鉴,对新法作了很大改良,放弃了青苗保马均输手实等害民较烈之法;如今的统一赋税,官绅一体纳粮,虽然伤及了官绅阶层的部分利益,但却确确实实让民生富足了不少,国库也丰盈了许多,据说光是去年,岁入就比以往整整增加了一千四百多万贯呢。

  旁边一个姓杜的士子插话道:朝廷岁入增加了一千多万贯倒是不假,但这增加的部分,并不是来自普通百姓,不能说明百姓因新法而富足了;这部分收入不过是抢掠官绅之家得来的暴利而已,自古以来,未见官绅也要交粮纳税,朝廷这般施为,有倒行逆施之嫌,未必能够长久。

  农实秋不服,立即驳道:杜兄此言差矣如今的新法损害到官绅的利益是不错,但却并未伤及其根本。然则若不实行新法,土地就会越来越集中,朝廷入不敷出,将无以为继,失地流民会蜂拥而起,到时官绅们除非跟着流民一起造反,否则伤害的恐怕就不止官绅的部分利益了。

  农实秋说的是实情,其实自古以来,既得利益集团通常不会管你更朝换代血流飘撸,不会管你谁来当皇帝,他们只会跟着利益走,只会忠于利益。

  但这种情形虽然大家心知肚明,却不能说出来,否则你就是裸的造反,因此那姓杜的士子一时也不好反驳农实秋。

  秋实秋接着说道:别的且不说,从环州一地施行新政的情况来看,效果极为显著,在杨学士和苏学士的治理下,环州各项新法循序渐进,有条不紊,百姓丰足,而官绅的利益也没有太大的损害,反而比以前更加安乐

  农兄此言大谬环州地处边荒,即便在苏杨二位学士手中得以大治,也不能说明新法就适合整个大宋,各地实情不同,岂能一概而论。农兄岂不闻差之毫厘,谬之千里呼

  各地实情或许有所不同,但万变不离其中,土地过于集中造成的问题是不会差别太大的;况且世上根本就没有十全十美之法,无论何种政策的实施,总会伤及一些人的利益;作为朝廷的施政者,他们考虑不是让每个百姓受益,只能考虑让尽可能多的百姓受益,这对少部分人来说很残酷,但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如今的新法伤害了少部分人的利益,却保住了大宋,保住了大多数人的利害,达到了这种效果,那它就是好法。

  状元楼里的争论越来越激烈,其实这样的争论在京城各处几乎每天都会上演,如今大宋的政策还处于新旧交替的阶段,两者之间难免会产生激烈的碰撞,特别是在读书人之中,这种碰撞就尤为强烈了。

  韩维坐在角落了听了许久,心里暗暗感叹,看来今科的主考是重中之重啊他叫来小二付过酒资,便悄然出了状元楼,上车往范纯仁府上驶去。

  这次宋辽之间的谈判地点,选在了瓦桥关外的两事缓冲区进行,宋辽以白沟河为界,但白沟河不宽,因此两国为了避免军事冲突,双方在边界上都留出了十来里地,作为军事缓冲区。

  这二十里宽的军事缓冲区一百多年没有耕种,长满了参天古树,以前辽国势强,辽军就经常越过白沟河进入宋境伐木,但自绍圣元年开始,这种现象已经绝迹。

  杨逸与覃子桂赶了三天的路,到达瓦桥关时,边界上已经搭好了用于谈判的营寨;在包毅两百铁骑军的护卫下,杨逸一行持着节旗冲出瓦桥关,两百铁骑军士卒听包毅说起当初他们护卫杨逸使辽的经过;听完杨逸带两百人杀出涿州城大战易水扑上京驰骋茫茫草原的事情。这些士卒无不热血沸腾,望向杨逸的目光带着狂热之色;他们虽然未能参与那样的壮举,但今次能追随杨逸前来谈判,也足以让他们自豪的了,两百铁骑军高昂着头,随着杨逸向北奔去;那高昂的士气,睥睨的气势,仿佛杨逸不是带他们去进行一场和谈,而是去进行一场灭国大战。

  这次辽国正使是耶律俨,耶律俨在辽国素有才名,与辽主耶律洪基有诗友之交,如今已官居知枢密院事封越国公;耶律俨本姓李,字若思,幽州汉人,咸雍六年赐国姓。这次他更是幸运,因为他掷骰子赢了,知枢密院事的职位便是轻轻一掷得来的。

  要说耶律俨文才确实不错,但让他知枢密院事却是用错了地方,这就跟用苏东坡做国防部长一样,完全不是那么回事,由此可见耶律洪基是真的老朽了。

  杨逸与耶律俨是旧识,双方见面时倒时极为融洽,仿佛多年的老朋友般嘘寒问暖。

  而进入营寨之后,杨逸才发现辽国的和谈副使竟然是越国公主。

  她头戴一顶小巧的火狐帽,上身穿着紫貂外袍,内着窄袖绯色中衣,遮住了她那无限美好的身姿,下身着一条黑色长裤,把双腿衬得更为修长挺拔;秀眉细画,稍显丰厚的双唇不施胭脂却依旧润泽动人,从外表看,很难看出她的真实年龄,但那成熟的风韵却如醇酒一般醉人。

  俩人曾有过一夜鱼水之欢,如今再次见面,竟是在这样的场合,四目交集时,俩人从对方眼中都看出了无比复杂的情绪。

  杨逸猜不出为何是她出任谈判副使,但正如她曾经所说,俩人之间的交往与国事无关。

  用于谈判的大帐设于几棵古树之间,帐内铺着华贵的地毯,东西各设几案,宋居东,辽居西,双方落坐之后,开始还稍稍客气几句,一进入正式谈判程序,便再没有什么情面可讲,都是针锋对麦芒,寸土必争,寸步不让。

  首先要争夺的总道义的大旗,双方就此展开了激烈的争论。

  耶律俨道:论大义,贵国暗中支持阻卜部,这分明是恶意挑起两国战争,大义有失在先。

  杨逸盘膝而坐,一身红色官袍让他显得极为清正严整,他游刃有余地答道:错,耶律大人,宋辽两国互开榷场,允许两国百姓自由贸易,这是两国和议上明确注明的条款;贵国从未正式向我大宋通报过阻卜部是叛逆,就算我朝真有商人与阻卜部交易,也无可厚非;何况我国商人只是与横山羌族交易,商品最后流到阻卜部手上,只能怪贵国防备不严,岂能将罪责推到我大宋头上

  越国公主杏眼圆睁,冷着脸驳斥道:笑话,贵国哪位商人手上会有大量军械这分明是贵国官方所为,杨大人再掩耳盗铃,不过徒惹人笑话而已。

  杨逸立即还以颜色道:公主,这就更不能怪我大宋了,贵国禁止百姓向我国售马,我国想要马匹,只能高价从横山羌人手中购买;人家想要军械,我国只能用军械交易,连被我国视为绝密武器的霹雳瓜,也被迫用来交易,说来这还要怪贵国限制马匹交易的政策啊贵国害人害已,怪得了谁来哉

  耶律俨本是仪观秀整,此刻面上却是一阵青一阵白,说来说去,千错万错都成了辽国的错。

  大宋与阻卜部之间的勾当,有横山羌人来做幌子,再拿阻卜部之事纠缠,辽国根本占不到任何便宜。

  耶律俨正想改变策略,杨逸脸色一冷,先行反击道:上次本官出使辽国,宋辽刚刚签定和约,墨迹未干,贵国却以我国支持阻卜部为幌子,趁我大宋国丧之时,联合西夏入侵我大宋;耶律大人精通诸学百子,试问趁人国丧之时举兵入侵,可是仁义之举

  贵国不仁在先,就别怪我大宋不义在后,武州之地我大宋是要定了,这将作为贵国背信弃义的惩罚和赔偿。

  坐在杨逸身边的覃桂子一言不发,他明知大宋最后终会做出一些让步,但漫天要价,落地还钱的道理,他还是能懂的,杨逸突然强硬起来,不过是想获得更多的好处而已。

  趁大宋国丧之时入侵,此事说到底确实是辽国理亏;耶律俨只能尽量辩驳道:宋国支持阻卜部叛乱,我国早就派使节前往汴京抗议,宋国却置若罔闻,一意孤行;当时宋主突然驾崩,也未派使节前往我国报丧,我国在不知情之下按原定计划进兵,何来不仁不义之说贵国趁我大辽内乱之际,攻占武州,这才是真正的不仁不义之举。

  不得不说,耶律俨这口才还真是超人一等,辽国明明是乘人之危,他偏偏能说得大义凛然。

  杨逸冷笑道:耶律大人果然名不虚传,这三寸不烂之舌着实能把铁树说得开花,但事实就是事实,当时我大宋报丧的使节尚未到达辽国,贵国南院大王萧特末探知我主驾崩后,便悍然兴兵;这铁一般的事实,任耶律大人如何巧辩也抹杀不了,贵国行此不仁不义之事,使我国河北河东两路无数村寨毁于战火,无数生灵涂炭,贵国若不予以道歉和赔偿,我大宋绝不会善罢甘休。

  殿内的空气一下子凝结下来,杨逸口气强硬,激得越国公主火气大盛;她霍然拍案而起娇斥道:不善罢甘休又如何杨大人以为我大辽就好欺负吗去年我大辽只起南京道兵力,便轻松攻破三关,兵锋直指河间府;本着适可而止的原则,我大辽适时收兵,才免去宋国大难,若是我大辽尽起举国之兵,恐怕宋国早就灭亡了,何来杨大人在此大放阙词

  越国公主巾帼不让须眉,原来的历史上,金兵攻辽时,天祚帝曾让她出任过总后勤官,绝非无因。她这般拍案而起,大帐中顿时剑拔弩张大有一触即发之势;杨逸也霍然起身,俯视着她冷冷地说道:公主既然这般说,那咱们两国不妨再战一场,等真正分出胜负再谈。

  要战便战,我大辽何惧之有越国公主同样怒视着他,杏眼中火苗熊熊,丝毫不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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