枷锁刚上好,高化薹立即感觉不对,马上喝令衙役把杨逸身上的枷锁取下来,可戴上容易取下难,杨逸好不容易把高化薹引入瓮中,岂会轻易让他脱身?
“滚开!谁敢再动本官试试!”杨逸大吼一声,把开封府大堂震得嗡嗡作响,几个衙役色变而退!
“杨逸,你待如何?”高化薹也跟着大吼,脸色铁青,杨逸是新科状元,这案子还没开审,便被戴上了枷锁,之前虽然有藐视公堂之嫌,但杨逸为何如此?确因他有偏袒赵佶之意,这事真说出去,高化薹并不占理。
杨逸把手上的锁链抖得哗啦啦直响,傲然笑道:“高大人,这东京城还轮不到你只手遮天,我杨逸倒要看看,戴着副枷锁能不能走出这开封府衙门!”
“拦住他!拦住他!”高化薹气急败坏,将惊堂木拍得乓乓响!
杨逸再次大喝:“谁敢阻拦本官,给我打!”
旁边的林道长闻之,双袖无风自动,凛冽之气逼出数尺,反正天塌下来有旁边的家伙顶着,她脸上连半点波澜都没有,开封府的衙役刚才可是见识过她的利害,此时竟犹豫不决,无人敢上前阻拦。
“反了!反了!杨逸你眼里可还有朝廷律法在?”高化薹快要抓狂了,为官这么多年,没见过这么强悍的‘犯人’。
已到门边的杨逸回头冷冷地盯着高化薹,如有实质的目光让高化薹浑身不自在。
“高大人,你早干嘛去了?现在你才来跟我讲律法,迟了!你高大人阿谀奉承、徇私枉法,你才反了!高大人坐好,我倒要看看你这开封府尹的位置还能坐多久!”
杨逸把锁链嘭的一声甩在开封府的门槛上,震得浮尘纷纷扬扬,这才昂然而出。
于是,神奇的一幕再次在东京城上演,一个穿着六品官服的少年,坐着轮椅,戴着枷锁,由一个年轻的女冠推着,走出开封府,更神奇的是,开封府的衙役想阻拦,却不又不敢来硬的,最后不得不跟在后面求爷爷告奶奶。
开封府外本就围着许多看热闹的百姓,这会儿更是人潮汹涌,人们纷纷交头接耳,新来的人询问到底是怎么回事?有原先看到打架的知情人,则得意地卖弄着自己的见闻,议论声如漫天的苍蝇在飞舞!有些能侃的人甚至能靠‘内幕’消息博得一顿酒喝。
杨逸没有出来示众的意思,很快上了马车,挤过一层层看热闹的人群,过州桥,上御街,向大理寺驰去,大理寺卿吴绍祖和高化薹一样,也是元祐党人,杨逸不奔刑部,而是去大理寺,就是冲着这些元祐党人去的,只要把这件事牵涉到的新旧两党之争中去,他就能立于不败之地。
官司一打到大理寺,朝中各方势力终于动起来了,张商英等人立即上表弹劾赵佶、高化薹、吴绍祖、王诜等人,罪名分别是依仗权势,横行不法,袭击朝廷命官,包庇纵容,徇私枉法。
元祐党人也纷纷上表弹劾杨逸,说他当街伤人,藐视朝廷律法,恶人先告状。
两党就此展开了新的一****论战,结果可想而知,新党现在不但掌握着三省,还掌握着台谏这些喷口水能力最强的部门。
更重要的一点,作为裁判的皇帝本人,就是最狂热的新党分子,他刚刚把年号改为‘绍圣’,意为绍述先圣;就是表明他要紧紧追随自己父亲脚步的决心。
最终新党完胜,高化薹被踢出了京城,到樟州蹲着去了,吴绍祖虽然见机得快,但还是被免去大理寺卿一职,降为太仆寺丞。
而此时宫中的向太后终于出声了,力保赵佶与王诜等人,理由是年少无知,且身为皇室宗亲,理应交由宗正寺管教。
不管王诜算不算‘年少无知’,不管这个理由说不说得通,但太后的面子,皇家的面子总得保留一二,赵煦没有要追究的意思,新党也就没有穷追猛打,杨逸也知道要见好就收的道理,此事就此告一段落。
盛夏的天气,枝上的知了在不停地鼓噪着,苏府的花厅里,门窗尽开,从池塘上吹来的习习凉风透过后窗吹进花厅,苏颂穿着宽松的交领常服,靠在太师椅上昏昏欲睡,他的第十二房小妾莫氏端着一碟冰镇凉瓜走了进来。
“官人,来吃片凉瓜消消暑!”莫氏的江南口音很重,绵软悦耳,她今年还不到四十岁,自有一种成熟妇人的风韵。
苏颂端起凉瓜咬了一口,清凉甜美,他点头道:“嗯,不错!十三娘呢?让她也来尝尝!”
“官人放心吧,我已经给她留着一份了!”莫氏在苏颂对面坐下,犹豫了一下才说道:“官人,有些话妾身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说吧!”
莫氏又暼了苏颂一眼,见他脸色无异,才细声细气地说道:“官人一生洁身自好,从不涉入党争,只是妾身听说那杨逸似乎涉入党争过深,如今官人有意与那杨逸结亲,这是否有些不妥?”
苏颂放下凉瓜,蹙眉一叹道:“这个我何尝不知,只是如今这天下没卷入党争的人有几个?若是随便找个平庸之辈,未免委曲了咱们家十三娘,你那宝贝女儿你还不知道?若是她不同意,你能说服她吗?”
“官人,你还好意思说这些,若是不你一直惯着她,能成今天这样子吗?”
“哈哈哈!老夫五十多才得此女,必是有福之人,你就放心吧,杨逸虽然近来有点不安生,但老夫这眼还没昏花,不会看错人的!”
“汲上来了,汲上来了,真的汲上来了!”就在这时,后院中传来丫环与小厮的欢呼起,茗儿最是兴奋地嚷着:“娘子好利害,真的汲上水来了呢,这回可不用再拿桶提了!”
接着便听到十三娘那开心的笑声,莫氏探头到窗外看了看,向苏颂埋怨道:“官人,你也不管管,这丫头成天摆弄这些东西,可怎生得了!”
苏颂抚须而笑,答非所问:“走,咱们也去瞧瞧,十三娘大概是把汲水器做成了!”
莫氏暗叹一声,跟着苏颂来到院中,只见井边围着一群丫环小厮,争着抢着摇那汲水器,随着丫环们上下摇动,清冽的井水便从汲水器的出水口汩汩流出来。
“爹,成了,杨逸那家伙没骗人!”十三娘一身紫色衣裙,头挽双丫髻,额头上隐隐见汗,让她本就白皙如玉的皮肤更显得晶莹剔透,美若春妍。
苏颂任由她挽着手臂,摆手让下人们免礼后,带着莫氏上前观看,莫氏也被这轻轻摇动就能汲上水来的装置吸引住了,忘记了数落十三娘,好奇的察看起来。
井口边开了一个小洞,一根长竹竿外面漆了桐油防腐,下端直通井底,上头接在一个铁筒上,铁筒上边有两耳,固定着一个摇臂,摇臂上端吊下一根细铁条,铁条下端是一个圆形小铁盘,小铁盘上面还有一层皮革连着,这就是活塞了;
竹筒口还有一块可活动的皮革,活塞提起时,这块皮革就被汲上的井水冲开,压下活塞时,这块皮革就将竹筒口封住,使汲上的井水无法流回井下,只能从出水口流出来。
这个装置看似简单,却花了十三娘不少心思呢,此刻她还有些不满意地说道:“爹,这竹筒做的水管,虽然外面上了桐油,但里面还是太容易腐烂,怕是只能用三两个月!要是全换成铁皮的,造价又太贵,普通百姓家怕是用不起呢!”
苏颂拿出手帕帮她擦了擦额头上的细汗,笑道:“那何不把竹筒里面也淌一回桐油,你还可以去问问那些船匠,他们有办法让木头在水里泡十年不烂,难不成竹子就不行?”
“对呀!多谢爹爹提醒!”
“十三娘啊,你摆弄这些有什么用?自古以来人人都是用桶提水喝,没你这什么汲水器,别人也没渴死,丫头啊,你就听娘的,回房好好学点刺绣,就算看看书、练练琴也行呀……”
“娘,你不懂,自古这么提水喝是没错,但那样费力又不安全,女儿去年就听说一件事,城南一户李姓人家,冬天里井上结了冰,早上丫环提水时滑倒,掉进井里溺死了,还有前几年,一户方姓人家的小孩到井边玩,也掉进了井里,若是有了这个吸水器,今后井口就可以封起来,再不用担心这样的事情发生了!”
十三娘说干就干,立即就想重新翻工,莫氏看不下去了,一把将她扯回花厅训道:“你看你,怎么不听娘的话呢,你一个女孩子家,成天就知道摆弄这些东西,连朵花都绣不好,将来可怎么嫁人哟!十三娘啊,你就不能让娘省省心?”
“呀,有凉瓜吃!我正渴着呢!”十三娘一见几上的冰镇凉瓜,眉眼儿顿时弯弯的,上前拿过一片就吃,对莫氏的唠叨仿佛没听见似的,那娉娉婷婷的样子娇俏无比。
莫氏一看她这模样,眉头就拧到了一起,对身后的苏颂埋怨道:“官人,你瞧瞧你这宝贝女儿吧,这都成什么样子了,你就不能管管她,这万一嫁人了还这样,可怎生得了哟?人家还不说我们苏家毫无家教!”
“娘,谁说我要嫁人了,我才不嫁呢!”
“你,你要气死娘是不是?”
“娘,爹爹年纪大了,女儿要多陪爹爹几年,嫁人的事将来再说好了,女儿还小……”
“还小?官人啊!我管不了这丫头了,是你把他惯坏的,你来说吧!”
乖巧的十三娘此时已经拿过小团扇,殷勤地帮苏颂扇凉儿,父女俩一副其乐融融的样子,看不出苏颂有训斥女儿的意思,莫氏气不过,正想再埋怨几句,苏颂却拍着十三娘的脑袋笑道:“我看咱们女儿挺好,别人要摆弄这些还摆弄不来呢,你呀,就少操那份心吧!明天去把亲事定下来才是正理!”
“爹,给谁定亲?呀!女儿不嫁!女儿不嫁……”小团扇落在地上,倩影几闪便没了踪影,风中唯留一缕女儿香。
乐得苏颂在厅中哈哈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