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楼之上,看到杨逸竟是来码头卖药,而且还卖得如此昂贵,吕子汀心中立即有些计较,让陈纳喜凑近前来,小声地吩咐道:“你快些拿钱下去,装成海商向杨逸买药,顺便帮他大力鼓吹一下,让他的药卖得越多越好,快去!”
陈纳喜还有些疑惑不解,但被吕子汀一瞪,不敢再耽误,很快下楼去了。
未几,陈纳喜就扮成客商模样,挤进人群,一下子向杨逸购买了三瓶六和汤,并极力地帮杨逸吹捧着,扬言因身上所带银钱不足,这才暂时先抢购三瓶,另外已派人回家取钱,求杨逸无论如何给他多留几瓶。
他守在杨逸的桌边不肯走,生怕六和汤被人抢完似的,不时焦急的向人群外张望,大概是在期盼家里人快点送钱过来。
杨逸的六和汤总共才二十四瓶,一下子卖出了六七瓶,而且看这架势,再不抓紧,等下怕是想买也没有了!
四周的客商再不犹豫,纷纷涌上去掏银钱求购,陈纳喜急得连声大喊,堵在桌边不让人买,一声声地哀求着杨逸给他再留几瓶,扬言愿将价钱加到六百贯。
这还得了?
有这丫的在这哭爷爷求奶奶的表演,简直比杨逸请来的托儿还专业,涌上来的客商不管不顾,将陈纳喜挤得东歪西倒,有的拿金子,有的拿银子,有的拿珠宝,一股脑的砸到杨逸怀中,抢过一瓶六和汤就走,场面火爆极了!眨眼间所有的六和汤使被抢赐一空。
许多没抢到的客商后悔莫及,还围着杨逸不放,央求道:“杨神医,家中可还有六和汤,我等愿多出价钱购买,杨神医……”
杨逸拱拱手说道:“各位,不是杨某不想售予各位,不瞒各位,杨某本着治病救人的同时,也想赚些银钱奉养家中高堂,奈何六和汤调制极为困难,耗时费力,所得却有限,实在是没有了!
杨某回去后会抓紧调制,大概一月之后可再成药,而方才购得六和汤的人,到时大概也能验证出杨某这药的效果了,那时各位先向方才购得六和汤的同仁求证一下,心里踏实后,再来购药如何?”
杨逸不温不火,很是托心的言谈,使得客商更无怀疑,有的人甚至愿提前付钱预订,杨逸一律不受,这些人只得唉声叹气的散去了。
杨逸收拾桌椅时,让一个托儿一起抬回还给铺子,趁此机会,让他悄悄对陈纳喜一行人反盯梢,那托儿应声去了。
杨逸上次来码头逛一圈,得钱六千多贯,这次来逛一圈,得钱一万多贯,很满意。
这年头坏血病确实是航海的一大杀手,还没有很好的防治手段,明初的郑和下西洋之所以没有大范围暴发坏血病,一是因为明初时喝茶的习惯已经改为泡饮,泡饮绿茶中含有丰富的维生素C,可以很好的预防坏血症,同时郑和的福船够大,可在上面种植蔬菜,多吃蔬菜同样能预防坏血症。
但时下宋人的饮茶习惯还是以团饼煎煮之法为主,这对坏血症起不到什么预防作用,加上目前来往海上的多是私商,他们的船也不可能空出位置来种植蔬菜,一但久航海上,便很容易出现坏血病。
回到楼上的陈纳喜终究是忍不住问道:“吕先生,您让小的去买杨逸的药,是不是准备找上门去说他卖假药骗人,可这又能和章惇扯上什么关系呢?”
吕子汀见红纳喜终于开点窍了,心里舒服了许多,这事还得他们去操办,便也细细点明他。
“杨逸卖药所得银钱多吗?”
“多!”
“咱们买了他的药,再找个得了坏血病的人闹上门去,能不能告他卖假药?”
“能!”
“杨逸卖假药骗人钱财,和那些江湖术士有什么差别?”
“没差别!”
“章惇贬到杭州,表面上安分守己,实则结交江湖术士,他想干什么?”
“很难说!”
“杨逸能卖一次药,就能卖两次药,骗钱无数,他拿这些钱去干嘛?”
“这个得细查!”
“查个屁!还用查吗?杨逸与章惇过从如此密切,难道朝中诸公就不能想想,这是章惇在幕后操控,章惇他又是结交江湖术士,又是大量筹集金钱,他要干什么?”
“可是咱们也没证据证明是章惇在幕后操控啊?”
“要的就是这个没证据,有时候没有证据比有证据更好,咱们什么也没说,一切不过是朝廷诸公臆测而已,但这已经足够了!”
陈纳喜无限佩服地看着吕子汀,一件看似无关的事,经他这么一拉一扯,给章惇安个造反的罪状都差不多够了,这下终于不用天天去杨家外头蹲守了,陈纳喜连忙说道:“小的马上让人去找身患坏血症的人!”
吕子汀见他一副迫不及待的样子,眉头不禁又皱了起来,淡淡地说道:“身患坏血症的人倒是要找,但却不能这时找上杨家门去?”
“为什么?”
吕子汀几乎要拿酒杯砸人了,若不是陈纳喜与冯国顺有层八杆子打不着的亲戚关系,早被吕子汀踢回家种田了。
“你没听杨逸刚才说什么吗?他这药只能防,不能治,你要想证明他这药不能防,总得出海一趟才知道吧?出海一趟少也得花个把月时间,若是你明天就找上门说他的药是假药,能说得通吗?”
“不能!”
陈纳喜老老实实答了一句,差点把吕子汀噎死!
“做事要想不留把柄,就得有耐心,走吧!饵已经下了,咱们回府静侯它几日又何妨!”
杨逸回到自家的漆器铺,那叫白连生的托儿两个时辰后带回消息,说陈纳喜一行竟是进了两浙路经略司,他找经略司衙役打听了一下,其中一人竟是冯国顺的幕僚。
杨逸拿出了五百贯打发三个托儿,自己在铺子里思索起来。
第一个念头想到的是因为苗安的事,冯国顺才找上自己,但很快又被他否定了,这阵子杨逸对苗安一案从未放松关注,如今钱塘县都来新的知县了,苗安一案也早已了结,冯国顺还吃了个哑吧亏,若真是他发现苗安一案和自己有牵涉,岂会只是派几个人跟踪自己这么简单?
那么冯国顺为何找上自己呢?
杨逸习惯性的将各个疑点写出,然后一一削减,最后剩下‘章惇’二字跃然纸上。
其实理清头绪后也不难想象,冯国顺是两浙路经略使,相当于后世的一省之长,自己是个平头老百姓,冯国顺想收拾自己跟捏死只蚂蚁差不多(至少人家冯国顺是这么认为的),没必要花钱买药,绕个大弯子来设套。
就算不剔除苗安的事,自己身上唯一值得冯国顺这么小心翼翼、花这么大心思的,也唯独只有章惇这一个因素。
他娘的!看来竟是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啊!不行,得找章老头理论去,这大神斗法,让咱们这小鱼小虾去顶雷,成何体统?
杨逸把钱扔给管家李贵,惊得他下巴掉了下来,杨逸炼制六和汤的那些草药就是他去帮买的,不过百文,一下子却赚回上万贯……
直到杨逸身影消失在街口,李贵嘴巴都没合上,直到……嗒的一声,口水滴在地上!
“章老头!章老头!”杨逸嚣张地冲进洞霄宫,喊了几声,没人回答,接着喊:“天灵灵,地灵灵,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章老头还不速速现身!”
这年头没有老头儿这个叫法,杨逸觉得这么叫顺口,骗他说这是尊称,章惇听了笑而不语,任由他怎么叫。
“无量寿福!”
洞霄宫的主持青云道长正好转出三清殿来,见杨逸这般杀进来,不禁一甩拂尘说道:“杨居士就算不怕章学士怪罪,难道就不怕我三清祖师怪罪吗?”
杨逸哈哈一笑,他这几个月都差点将洞霄宫的门槛踩烂了,常与章惇、青云道长二人坐而论道,第一次见面时,他打量了杨逸面相许久,只出一语:杨居士非常人也!
当时杨逸怀疑他看出些什么来了,心里有些发毛,但后来他再没说什么,相处久了,杨逸也就没太把这事放在心上。
非但如此,见青云道长练的吐纳之法有些门道,便欲讹取,没想到青云道长说声法受有缘人,很爽快的教他了,如今他与青云道长之间亦师亦友,有点说不表道不明的意思。
杨逸哈哈笑完,上前请他带路,嘴里还不以为然地说道:“道长何出此言?三清祖师一心化解世间厄难,晚生时刻将三清祖师供在心里,这不,一有困难立即想到了三清祖师,何罪之有?”
“无量寿福!杨居士这张嘴……大概也只有章学士能与杨居士论一论了!”青云道长七十多的老头了,被杨逸说得哭笑不得。
随着青云道长来到西院一雅舍,只见章惇大袖飘然,正在一丛修竹下挥毫泼墨,意态悠闲已极,悠闲得让杨逸有些不爽:“章老头!别画了!有人要找你麻烦!赶紧想法子!”
章惇仿佛没看到他进来一般,手上不停,连头也不抬一下,但有声音传出:“别人找不找老朽麻烦,不得而知,但小友这模样,却分明是来找老朽麻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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