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罚者。”
“禁咒编织者。”
“奇迹制造者。”
“叶夜圣者。”
“圣人月佚。”
“不同于潇,他显圣于世间,虽然慈悲爱民,但是万民并不爱他。”
“他从未自命帝王,也从未行帝王之事,而今看来他更像是一位勤奋的学者,终其一生,所留下的事物不外乎其二。”
“一则叶夜学院。”
“一则月佚笔记。”
“但是历史沉淀之下,更多人记忆中只剩下他残酷降下的那十大天罚。”
“只剩下他以一人之力,举手抬足间覆灭了百万雄师,碎星湖底沉满战士的兵甲与遗骸。”
“他初衷想要万民在没有约束的天空下生活,但是最终在万民的欢呼声中他寂寞地死去,而欢呼的万民头上被扣上了沉重的帝国枷锁。”
“守城二十年,释放禁咒三百七十二次。”
“包括光系与暗系在内,禁咒种类共三十一种。”
“皆战争禁咒。”
“这对常人来说恐怖至极实力悬殊的战争,在他而言不过是一场碾压的游戏,或者说一个指导学生,展示所学的舞台。”
“他将他亲手编写架构的战争禁咒一个一个施用在最合适的舞台,就好像一个心满意足的发明者看着自己的发明展现成果。”
“他创造了一个个战争史上的奇迹,但是这些奇迹被人们视为理所当然。”
“在圣人年代的最后,所有人清楚地看到了一个圣人最克制的情况下可以做到的事情,从而成功激起了所有人对圣人的恐惧与厌恶。”
“那些不老不死的家伙,高高在上的家伙,哪怕只是随意下望一眼,其目光都不是普通人所能承受的。”
“在以往的岁月里普通人对这个事实并不直观,直到那位圣人独自一次一次摧毁他们所能想象的最强联军。”
“所以到了最后,欺师灭祖的叶玄音成了代表人类向圣人反抗的象征。”
“而守护他们数百年的月佚则变成了阴沉恐怖的魔头。”
“所以当月佚最终死去,哪怕林夕拥有着太微天境的恐怖实力,依然有着天下第一强者的头衔,也只能在一次试探的反击之后,向着叶玄音屈膝,承认兰蓝城的地位,归顺兰叶帝国的领导。”
“这便是我们的历史。”
“正义的往往变成邪恶的,邪恶的往往变成正义的。”
“因为对历史而言,正义与邪恶并没有太大的区别。”
“叶玄音联合了这个世间唯一可以对抗圣人的力量,然后杀死了那位圣人,于是成为了最后一位开国的帝王。”
“我们叫他元泰帝。”
“而那个力量名为时间。”
曦彻未曾停顿,叶青未曾开口。
他洋洋洒洒地讲述了一个时代,一个自月佚出生到死去的时代,那个时代的名字便以圣人本身为命名。
他亲手培养的那些学生,最终做了他那个时代的掘墓人。
只剩下他的学院,他的笔记,独自留在了这个世界上。
“元泰帝登基之后,反而对叶夜城极为优渥,林夕成为了十人议会的议长,叶夜城作为兰叶帝国的陪都,外交,税收,军队都自行掌握,只在名义上承认兰叶帝国的地位即可。”
“这样的作为在最初被视为软弱的象征,与这个帝王之前无比的强硬和韧性对比鲜明。”
“但是随着历史的推进,这位帝王的先见之明逐渐显现出来。”
“月佚圣人的死去,自然对这个学院造成了无可挽回的打击和削弱,如果想要压制学院,这自然是最好的机会。”
“但是,作为一个横亘大陆的帝国,兰叶帝国的底蕴不足。”
“斯特帝国有隐族身份,与其他隐族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奥斯帝国本身皇族血脉便极为不凡,又与隐族通婚,有着铁打般的盟友关系。”
“但是兰叶帝国本身,皇族只能依靠他留下的一点馈赠压制,内无股肱之臣,外有狼虎之军,本身是不长久之国。”
“但是留下叶夜学院,便可以和叶夜学院互为唇齿,历史不会倒退,千城之湖的时代不会重现,所以叶夜学院本身没有对世界太大的野心。”
“然而一个帝国能给叶夜学院的条件,再也没有兰叶帝国本身更好的了,所以逐渐淡化的仇恨之下,两大势力最终联合在一起,成为了维持世界平衡的一部分。”
曦彻言简意赅地总结:“于是,世界成了世界。”
叶青叹息。
这其中的一切隐秘,她多多少少知道一些,但是如同曦彻这样抽丝剥茧,将历史中的一个个事件联系起来的能力,她未曾有过,也未曾想过。
“那么。”叶青问出了她想过无数次的问题:“你到这里究竟要做什么?只是想要带走月佚笔记?”
“公主太抬举朕了。”曦彻耸肩笑道:“外面那些金子我都带不走,更何况这比金子贵重千万倍的东西。”
“虽然不能写,但是可以抄。”
是的,可以抄。
就像曦彻曾经塞给叶青的手抄本,就像叶青家中藏着那一整套月佚笔记的抄件。
“抄一份月佚笔记的抄本?”叶青疑惑:“你没有那么多的时间。”
“自然没有,况且这里并不好进。”曦彻笑着说:“要不是昨天的那点事的交换,这里林夕老师也未必乐意让我进。”
“对那一族的压制和立威,向世界宣告你的意图。”
“一份当时自己没用但是现在有用的月佚笔记抄件。”叶青沉吟着:“这就是你来这里的目的吗?”
“是也不是。”曦彻淡淡回答,语气认真:“这是公事,可是私事也很重要。”
“我来到这里,是想为自己在参加一次兰流会。”
“我来到这里,也是想见一下你这位有意思的公主殿下。”
“我来到这里,自然也是想让我家妹子看一下一个和她的少年时代完全不同的世界。”
“我来到这里,想看一眼这个时代的少年。”
曦彻说的平静而淡然,可是听不出一个字的虚假。
“那么。”叶青顿了一下:“为什么,要带我到这里来?”
“因为你太弱了啊。”曦彻带着一点怜悯的意味高高在上说道。
此时的他不是庆历四年春,而是那个一言决天下的帝王。
他的怜悯自天上高高垂下:“看着你笨拙地在棋局里挣扎,我很可怜你啊。”
“这次比赛的结果,这次比赛中将要发生的事情,太多太多人都知道,太多太多人都在棋盘外围观。”
“而你却要笨拙地在棋盘里跳舞,取悦那些看着你的人,我很可怜你,所以带着你来到了这里。”
“你太弱小了啊,愚蠢的公主殿下。”曦彻站在环绕的圣人笔记中央,语气温柔如天鹅,但是眼神中是狼的残忍。
“我说过,你只有让自己变得足够强大,强大到可以遏制我的贪婪和野心。”
“但是这样弱小的你,什么都做不到啊。”
“所以我愿意垂下我的怜悯,带你来到这里,我最初获得力量的地方,期待你有一天可以和我平视。”
“这些,便是我要告诉你的全部事情。”
叶青静静听着,听着他的嘲讽,怜悯,残忍,与温柔。
没有愤怒,也没有悲伤,不激动,也不恐惧。
她只是点点头,不是以那个看似强大但是纸片一般的公主身份,而是以自己的身份,叶青的身份点头。
然后轻轻开口。
“谢谢。”
……
……
“给你的。”曦彻静静走过花园的石径,随手递给身边跟随的星曦一本册子。
星曦淡淡点头接过,并没有问这是什么。
“冰心诀的有情部分,当初你速成之时只修炼了无情部分,留有隐患。”曦彻低声解释道。
星曦点头。
“必须修习!”
星曦点头。
“冰心诀天下只剩下月佚笔记中还有残余记载,我修炼了一部分,确认无错。”曦彻并不放心,继续解释道:“可以帮你修补之前的漏洞,有望进入太微天境。”
星曦点头。
“你究竟在不在听!”曦彻强行压抑他心中的愤怒。
他不远万里自斯特帝国赶来,弃军国大事于不顾,置万金之躯于危墙之下。
哪怕他计谋周全,并且有足够的理由和动机,但是这始终是行险,并且是完全不必要做的事情。
况且为了将星曦从暗星中带出,他以斯特帝王的身份,给出了无数的条件与承诺。
然而在之前向叶青解释的那么多原因中,他唯独没有提过这一条。
因为这一条才是唯一让他来到这里的理由。
也是他唯独不愿意让世界知道的理由。
那就是眼前的这个少女,依然是他唯一的弱点,让他可以因为只是偶然找到了那部功法的下落,便不惜一切代价不顾后果地赶来。
星曦沉默许久,才淡淡冷清开口。
“你无需。”
“这样对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