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东,我……我不想去。”
蔺婷婷心脏咚咚直跳。
陆少东犹疑再三,终于点头:“行,那就不去,走,我带你去个地方。”
男人开军车带她来到杨卫国和冷暮雨曾经住过的那间屋子,临走之前,杨卫国托人把钥匙交付给陆少东,让他先管着,租期还没有到。
之前他收到过杨卫国的信件,冷暮雨怀孕,他打算长留上海,不会再调回来了。
蔺婷婷万万没想到男人居然准备好了他们的婚房。
里面纤尘不染,陈设清雅幽静,差不多都是这个时代的特色,但是又有说不出来的韵味。
“你……”
蔺婷婷顿了顿,“你真的变化好大。”
陆少东咧开嘴笑,“哪里哪里。”
他变化个毛,屋里的卫生是妹夫高峰仪来干的,陈设是冷暮雨这种文化人的杰作。
倒是被他捡了个现成的,来讨佳人欢心。
“你喜欢就好,暂时就先跟雯雯住在这里。”
陆少东轻描淡写,好像他一定不会赖在这里跟她们住在一起似的。
蔺婷婷不知为何,只觉得心头空落落的。
其实女人不得不承认,她一生中最甜蜜的时光,也不过是在深圳间屋子里跟他相守的数日。
“我出去买菜,你在这里休息,开水瓶里有开水,你渴了就倒水喝,晚上我们吃过饭再去把雯雯接过来。”
交代完这些,男人匆匆出门。
蔺婷婷只要稍微有点心眼子就该想到,陆少东和她一起下的火车,这屋里的开水哪里会是他烧的,那都是人家高峰仪来当苦力干的。
再者,她这都三十出头的人了,到现在还是不会烧饭,他也不说教教她,带她去菜场认认路。
全然一手包办,总该是有点旁的心思。
陆少东就是那么个人,跟罂粟似的,沾上了就戒不掉。
蔺婷婷尚且不知道自己中毒已深。
可男人的棋路已经一步一步下得愈发清晰了……
陆少东从不指望他哭天抢地,磕头认罪,蔺婷婷就能原谅自己。
当初,她被朱妈下药,导致一辈子不能再生育。
偏偏唯一的女儿却被朱钦兰和朱妈绑架走。
在她和女儿命悬一线的时候,他始终没有出现,还差点跟朱钦兰领了结婚证,到最后,居然是一个不相干的人救了她们性命。
无论是换做哪个女人,都无法原谅这种错。
陆少东走出楼道,望了一眼宽阔的天空,他眼里的负罪感烟消云散。
早在蔺家第一次相见,他心底已然想明白一个道理,既然无法原谅,那就不寻求原谅!
从今往后,他定要她既恨他,又恨不了他,想爱他,非要疏远他,却又戒不掉他,离不开他!
男人玩弄风月的时候,她还是个关在深宅大院里的小姑娘。
蔺婷婷何曾是他的对手?
从她踏上来m城的火车开始,这盘棋,早已经分晓胜负,她输了,输得一败涂地。
唯一洞若观火的,也只有蔺婷婷的父亲一人。
蔺父当年也是风流种子,哪里不晓得陆少东的诡计。
当初他纠缠蔺婷婷,蔺父只是略使小计,就让蔺婷婷对他彻底失望,避之不及。
可是这一次,陆少东前去,蔺父的态度显得暧昧很多,处处似乎还在偏帮着他。
也许,同是天涯沦落人,他们两个同道中人,才是知己。
陆少东若玩弄蔺婷婷,断不会纠缠这么多年。
所以,上车前,陆少东抱了蔺父一下,那是两个男人之间的对话,真心的感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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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少东拎着大包小包的菜从菜场回来,蔺婷婷在书房里翻书。
男人看见她还坐在家里就放心了,围上围裙进厨房做饭。
不多时,屋里有烟火气升起,世界顿时变得温柔多姿。
蔺婷婷合上书房,单手撑着脑袋,思绪慢慢涣散。
她自己也琢磨不透,为何当年狠下心断绝的一段关系,在这种悄无声息里居然重新牵扯起来。
厨房里那个男人,他已经开始老去,变得沉稳镇静。
再也不似当年轻狂桀骜模样。
她犹记得当年战地军医院,他难缠的姿态,无理取闹的姿态,还有后来孩子般纯真的笑。
她怀念那时候的陆少东,那是在她面前,独一无二的时候。
也许,他这辈子再也没给予其他女人。
“婷婷,出来吃饭啦。”
陆少东将三菜一汤端上桌。
蔺婷婷赶紧放下书,理了理头发,调整自己的慌乱,走出去。
男人很体贴地帮她盛饭。
蔺婷婷接过碗,“谢谢。”
陆少东摇头:“别谢我,这么多年,我还没感谢过你。”
男人不知从哪里随手抄起一瓶酒,“这是你爹给我的。”
“长沙的白沙液真不错。”
他自顾自地倒了一杯酒:“我……我从十岁的时候,我妈一死,就再也没跟独自跟一个女人吃过饭。”
“你……”
蔺婷婷噤声,她知道他妈死了,但是不知道十岁就死了。
“你别伤心,我理解你的感受。”
蔺婷婷自己的母亲也早死,她对这种感受最是明白。
“不,你不会理解,看得出,你爷爷虽然对我抵触,但是对你是真的好,你爹就不用说了,把你保护得好,所以你才这么……这么单纯。”
“我从来没敢告诉你,我娘只是个歌女,改造的时候被分配给我爹结婚的,后来……”
男人声泪俱下,眼泪和着酒吞。
蔺婷婷看呆了,她从未……从未见过这么悲惨的陆少东,当然,也对陆少东的遭遇闻所未闻。
“对不起,我……”
这个时候她的良心开始谴责她,一个幸运者对不幸者的怜悯。
“没关系,没有你,我还以为人生就是这样的,老天爷作弄我习惯了,我在东北死了无数次,每次都是卫国把我从死人堆里背回来的,后来在越南,是你救了我,在军医院那个时候我就发誓,你是我老天爷补偿给我的女人,这辈子我认定你了,可是谁知道……到最后还是辜负。”
男人激动地抓着她的手,悲情控诉命运的不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