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赤眉军旗下逄安大军与杨音所部在渭水两岸展开局部内战。
杨音所部不足万人,且被分割于渭水两岸,可谓是背水一战。
《孙子兵法之谋攻篇》曰:十则围之,五则攻之,倍则分之,敌则能战之,少则能逃之,不若则能避之。故小敌之坚,大敌之擒也。
且说,逄安数万兵马以逸待劳沿两岸形成包围圈,采取囚笼围击战术制数千疲惫之师。
逄安所属船队运送‘冥品’至南岸之后随即亦投入战场。
步兵为主,运输船队临时组成的‘水兵’为辅。
《孙子兵法之始计篇》云:故经之以五事,校之以计,而索其情:一曰道,二曰天,三曰地,四曰将,五曰法。道者,令民与上同意,可以与之死,可以与之生,而不畏危也;天者,阴阳、寒暑、时制也;地者,远近、险易、广狭、死生也;将者,智、信、仁、勇、严也;法者,曲制、官道、主用也。
且说,张卬宣读天子诏之时杨音倾耳细听同时细细琢磨,心里已经明白建世朝廷这般目不识丁,且只知抢掠打杀的朝臣已被绿林降将蛊惑,倘若‘应天阴兵’果真解甲弃戈的话,那么不等离开渭水即会被集中处死。
到那时,杨音与其部曲非但一无所有,且背负掘汉帝陵寝、盗取皇室陪葬品之罪名。
而反观赤眉军,一则以‘正义’之名取得帝陵‘冥品’归为朝廷,满足了宫廷用度,解决了朝臣俸禄,补充了三军粮饷;二则,显得建世朝廷军法严明,并且有大义灭亲之举,如此这般也得到了向汉者之人心。
掘陵挖宝者有私人与官家之分,前者谓之盗墓贼,后者谓之寻古者,据民间说盗墓贼以利为本,寻古者以名为重,两者境界天壤之别,不可比!不可比!
无论天时地利与否,亦不可束手待毙。
至于‘道义’,胜者即是道义。
若论双方主将,杨音虽然官职低于逄安一等,然则论起将帅之才与带兵之道,逄安与建世朝廷丞相、赤眉军军师徐宣可相提并论。
再就是法者,逄安所部乃是‘掘陵挖宝部队’,故而建制不全,如今前无去路,后无退路,粮草仅有三日口粮。
《孙子兵法之谋攻篇》又曰:知胜有五,知可以战与不可以战者胜,识众寡之用者胜,上下同欲者胜,以虞待不虞待者胜,将能而君不御者胜。此五胜者,知胜之道也。
逄安早已部署完毕,此战准备充足只为大胜;杨音被迫临阵迎战,此战背水一战但求生还,知胜之一自是前者。
前者率军数万,后者带兵数千,兵非多多益善,若仅是千夫长之能力,则予之千军万马反而使其无所适从,反受其害;若是大将之才,即便仅有五百将士,其也能攻城拔寨,知胜之二且看双方主将如何排兵布阵。
若论上下生死荣辱与共、一死方休,杨音所部上下再无第二条路,而逄安大军奉诏取财,并无决死之心,知胜之三毋须累赘。
逄安主动出击,杨音被动迎战,知胜之四自是不必分说。
逄安听命建世朝廷,受制赤眉军将领,且有绿林军降将掣肘,而杨音不再有顾及,全权指挥麾下将士,知胜之五无需多言。
《孙子兵法之始计篇》亦云:夫未战而庙算胜者,得算多也;未战而庙算不胜者,得算少也。多算胜,少算不胜,而况于无算乎?
且说,逄安此次率兵至此,皆因绿林降将鼓动,而建世君臣,也就是赤眉诸将也觉得妥当,共议布局了此次军事行动,然则毕竟是临时决定,且赤眉军军饷紧缺、粮草告急,看似胜券在握,却隐藏危机。虽有了无数‘冥品’,却不能以此用作军饷,亦不能换购粮草,须得运回大本营再做打算,放在这里令人眼馋,若是取得一物就可供八辈子荣华富贵,还当兵做甚?
另一边,杨音战前未有任何针对‘兄弟部队’的用兵之策,此刻被围却是未曾想到,虽说如此,此次临阵部署不敢说有庙堂之算,却也是有临机之应变之谋略。
且说,两军对战拉开帷幕,舟桥断裂,渡过渭水至南岸的两千人马无人调度,只能是各自为战,同逄安大军主力殊死一搏。
北岸,杨音不足五千‘应天阴兵’,再就是依附的‘搬山军’约莫一千人,‘寻宝队’各显神通,三军并肩作战。
杨音所部求生之战,越战越勇,逄安大军为了活粮饷而打仗,节节后退。
杨音顾不上在南岸浴血奋战的两千将士,只率北岸兵马集中冲击敌军薄弱之处,猛攻却不恋战,杀出重围之后疾速脱离战场朝着北山逃去。
摆脱追兵之后继续逃窜进入了茂陵邑,此处尚有陈粮。
说来也怪,身后穷追不舍的追兵突然消失的无影无踪。
茂陵邑青雾笼罩,仿佛传说中的鬼门关,道路两边看不清,犹如踏上了黄泉路。
寂静无声,天昏地暗,分不清方向,无日无月,不知此刻是昼是夜。
“自从陵寝归来,先生一路甚是怪异。”杨音令全军就地休整,并请来鬼士问策。
“深山老林久居之人看这个世道自是与尘世之人不甚相同。”鬼士说罢,四下打量一方:“将军吉人自有天相,大难之后必遇英主。”
杨音直摇头:“我此生不求明主,但求与先生一般能归于山林而清净终老。”
鬼士坦然一笑:“世人在历经波折之后皆有道人觉悟,然则一旦过了这道坎就又心生非分之想,寄情山水只是一时失意而找个僻静之处躲躲,红尘才是世人归宿。”
杨音对这些话无多大兴趣,转而道:“先生所言不甚明白,不过追兵为何消失的无影无踪,此处也诡异的出奇。”
“人在阳间若有十分挂心未了之事,则其死后也会继续去做,当然其并不知自己已亡故,依然以为还活着,然则他人皆知其已死,且也看不到此人。”鬼士似笑非笑:“尤其是在沙场,将士阵亡却不知,成为阴兵游荡在阴阳两界,继续着征战。”
杨音倒也是久经沙场之人,早已把生死置之度外,淡然道:“先生以为敌我谁是阴兵,谁又活在阳间?”
“天机不可泄露。”鬼士沉思良久:“此时此刻无人可知自己是人是鬼。”
杨音不再相问,传令全军埋锅造饭,入睡休整,兵无话说,马不嘶鸣,且不去提及。
却说,白鹿原蓝田大营,汉中王帷帐移至此地,回首当年东周列国争霸,秦国铁甲锐士驻扎在此,自秦孝公用商鞅变法以来,又历经秦惠文王、秦武王、秦昭襄王、秦孝文王、秦庄襄王,五王承继强秦之策。
终至秦始皇一统六国,一百五十余年创业却不过二世而亡,高祖刘邦亡秦灭楚而建大汉。
秦蓝田大营亦随之成为漫漫历史长河一头搁浅鲸鱼,如今骸骨也埋葬在了河岸沙粒中。
楚有申息之师,韩有击刹弩兵,燕有辽东坚兵,赵有胡刀骑士。
至于齐、魏、秦三国,《荀子.议兵》曰:齐之技击不可以遇魏之武卒,魏之武卒不可以遇秦之锐士。
“蓝田大营不见当年秦锐士,长安未央宫业已瓦解土崩,大秦已成云烟,大汉不复存在。”汉中王轻抚刚从武库挖出的秦锐士长剑。
飞骑卫入帐急报:益州公孙述整军备战,驻扎旄羌西海的蜀军囤积粮草,意或在吞并旄羌。
汉中王闻报一惊。
来歙从未见汉中王如此,遂问道:“益州取苦寒之地乃是弊大于利,汉中王为何惊诧,且有不快?”
汉中王反问:“君叔以为公孙述兼并旄羌是利是害?”
来歙道:“新增一州,中国从十三州扩为十四州,自然是好事,公孙述所辖地域看似扩大,所得却不过是贫瘠之地,民亦是不服王化者。”
汉中王执起秦锐士长剑,细细打量一番道:“当年秦取巴蜀,一则利用巴蜀两国冲突一一灭之;二则两国君主昏庸无道,而秦有明主;三则秦地与巴蜀虽山水阻隔,却地脉相连;四则取得巴蜀之后修水利、筑城池、安臣民,休养生息;五则屯粮畜牧,以巴蜀为养兵之粮仓钱库源头之一,并为攻楚东出之后方。”
一直未语的陈俊问道:“公孙述莫非欲仿效秦国治巴蜀之策?”
“巴蜀人乃中国一脉,旄羌族则是胡人之后,同宗纵然相隔千里亦是同心,他族同榻却心存异志。”汉中王稍作思索,遂道:“羌地古来就是他族祖居之地,其族人世代在此繁衍生息,有着独特民情风俗、王土邦国这般意识,这一点与我中国一样根深蒂固。吞并之犹如灭其国、奴役其民,不同族人之间隔阂无论何时亦不能协调,旄羌族存在一日,就不会忘记灭国之仇、奴役之恨、复国之心。再者羌地与中土地形迥异,得之非但治理难,且更难相通。旄羌当今女王达甲瓦在羌人中深得人心,苏毗王苏毗末羯与之有间隙,前者执政,后者掌兵。”
汉中王放下秦锐士长剑,接着言道:“与其无限掠夺贫瘠土地,不若发展优良之地;与其吞并他族无用城池,不若分化他族令之相互攻伐、同族相争。灭其国得其民,虽说多族可同国,然则断然不能融合,若是优待之,则华夏族人必被他族轻贱;若是压制之,则他族必生怨恨之心。多族同国,一旦九州乱则华夏难免遭到同国他族屠杀。天下之大,不单单有华夏一族,倘若占尽天下土地,岂不使得他族无处容身。各族皆有其生存之地,华夏先祖留下的九州乃是天下优良之地,正合中国人居,而他族传袭下来之地合乎其族人,不当取之。取之土地易,融之国难;得之人口易,拢之心难。反之思之,倘若九州被他族吞并,华夏是否也会有复国之心?对外之策当以分化为主,使之不能坐大,如此则诸国皆得依附我天朝,同样道理,站在他族立场,也是如此……”
“汉中王,御军台军令到。”飞骑卫在外禀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