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涵宇的提议让我兴趣倍增。
如果麒麟山庄仅仅是玩一把的事,老子没必要大动干戈。可老残给我的印象,总是深不可测。他是梁天行引荐来春山,梁天行又是关培山带来的第一个广东老板。关培山却不知道这之间的关系,难道这里边,没有可作的文章?
做官要立威,首选是杀人!
如何杀?杀什么样的人,才是关键。
杀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平头草民,会让人觉得胜之不武。杀一个身名显赫的达官贵人,又会引发灭顶之灾。
新官上任,三把火烧不出一个结果,从此便会碌碌无为。烧过了,引火烧身。
做官就像做生意,需要经营。经营,是人与人之间的事,而人,需要矛盾才会和谐共存。
人都有劣根性,每个人的心底,都住着一个自私的人。有些人把门关紧了,自私跑不出来。有些人一遇到机会,就会迫不及待打开那扇门,让自私跑出来,为所欲为。
做官,就是让自私与无私做斗争的事。
不管自私也好,无私也罢,都是一种矛盾与另一种矛盾的交he。会做官的人,一定会制造矛盾,只有矛盾的存在,才会促使目标达成。
比如关培山与刘启蒙,他们一辈子在经营官场。我们都是他们经营过程中的一个角色。关培山打压刘启蒙一辈子,刘启蒙忍辱负重,寻找到一个机会,翻身做了主人。本该弹冠相庆,谁知关培山柳暗花明,摇身一变,成了不是皇上的皇上,让刘启蒙无以适从。
这其实就是经营的手段不同。从这件事里,能看出谁经营手段的高低。表面看,刘启蒙扶正了,赢了一局。背后再看,关培山回头一笑,没输。
我和邓涵宇等人,就是他们经营中的棋子。我们之间的矛盾,就是他们胜利与失败的表征。
我不是他们当中任何一个人的人。我不属于关培山,也不属于刘启蒙。
我能成为他们斗争中的一颗棋子,是因为我背后站着一个市委副书记的表舅。表舅视察苏西乡,一个动作,就能让他们心知肚明。
这个动作就是表舅给我留座。试想,不是重要的人,贵为市委副书记的人,会在下属宴请的时候,特意在身边为他留个座么?
官场里的人,都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之辈。我表舅看似不经意的行为,其实已经为我撑开了一张大伞。
许多人以为,我下到苏西乡,是领导故意安排。古语云,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
殊不知,我下苏西乡,只是做了别人的替身。基本属于流放!
苏西是个穷地方,社教工作是一项形而上的东西。如果上头没人,社教留给我的最终结果,就是终老苏西。
又一句俗话说,天无绝人之路!我是走投无路,凭空来了个表舅,又是因缘凑巧,被市委组织部长的千金相中。人生本无常,皆因前世定!
不管关培山与刘启蒙本事再大,我都是他们必争的一个角色。因为在我身上,不仅有着一个现职现位的表舅光环,还有一个权势熏天的未来老丈人罩着。他们当中的任何一个人,都能像捏死一只蚂蚁一样捏死他们。
而我,会让他们绝处逢生。
这就是为什么在选拔副县长的时候,我能一举胜出,把经营了半辈子的邓涵宇打趴下。也是关培山放着城关镇水泥预制厂不理,而来苏西改造基础设施工程。
官场里的人,都喜欢锦上添花。没有人愿意雪中送炭。
邓涵宇在提议半响后,问我:“这位小兄弟,是派出所的?”
我才想起还没介绍他们认识。于是叫过来郝强说:“郝所长,你来认识一下,这位是邓组长。”
郝强保持着警察一贯的严肃,硬邦邦地说:“认识。原城关镇的镇长嘛。”
邓涵宇大为吃惊,皮笑肉不笑道:“老弟认识我?”
郝强脸上也露出一丝微笑,道:“春山县,谁敢不认识邓大人啊。”
邓涵宇脸上现出一丝褐色,摸摸脑壳说:“老弟取笑我。”
“不敢。”郝强答,身板笔挺,一身警服,纤尘不染。
“邓兄,今晚我和郝所长一起去。”我说,笑眯眯的,看邓涵宇的形态。
“好哇!”邓涵宇拍掌叫道:“你们县公安局,大把人在哪里玩。你们局长,还有你们刑侦大队大队长,都是我兄弟,都去过。”
郝强一头雾水,不知道我们在说什么事。
我轻声道:“麒麟山庄。”
郝强脸色一变,呢喃道:“你说的是麒麟山庄?”
我点点头,旁边的邓涵宇道:“郝老弟不知道?”
“听说过。没去过。”郝强犹豫着说:“听说这个麒麟山庄,都是领导们去的地方。我一个小警察,没机会啊。”
“有他在,你就能去啊。”邓涵宇指着我嚷道。
狗日的邓涵宇,在我取代他的副县长位置后,一直心底不服。他从来就没尊重过我!这不是感觉,是事实。
在他看来,我陈风何德何能?不就是凭着一个市委副书记的表舅,和一个还不见得一定是丈人的组织部长么!
他邓涵宇官宦之家后代,又在基层摔打了十来年,凭能力,凭本事,凭官场人脉,我陈风皆不是他的对手。
当初选拔副县长,要是投票选,我绝对不是他的对手。
这也就是邓涵宇事后一直念念不忘的“暗箱操作”。本来他暗箱操作我,可事与愿违,却被我暗箱操作了他。
其实,我这个副县长,也是懵懵懂懂上来的。我根本没有任何的暗箱操作过。至于表舅是否有,黄微微是否起了作用,我不得而知。
“去吧。”我朝郝强使了个眼色。
我是在告诉他,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郝强明白了我的意思,当即笑道:“陈县长是个独行侠,我还不配做他的跟班。倒是邓大人,你能罩着我。我今日就跟邓大人去混,开开眼界。”
邓涵宇豪爽地一挥手道:“老弟见外的话。都是兄弟,没人谁跟着谁,大家一起混。有酒一起喝,有肉一块吃。老子从来不吃独食的。”
他说着话,眼睛却一直看着我。似乎在暗示我吃独食。
我操你邓涵宇祖宗。我在心里骂。老子过去在你眼里就是一草屑,没机会吃独食,现在身在官场里,想吃也不敢吃了。
一个人,官做到县处级干部,背后就开始盯着无数双眼睛了。
“陈风,什么时候请我们喝喜酒?”邓涵宇话音一转,促狭地笑。
我明白他话里的意思,他是在提醒我,我的未婚妻是组织部长家的千金,而去麒麟山庄,是免不了要与酒池肉林打交道。
麒麟山庄里,活色生香的美人,信手可拈来。即便是千年老僧,一样无法入定。
“快了!”我说:“不会少了邓兄。”
“你的小黄姑娘,是个好姑娘。”邓涵宇啧啧赞道:“可惜一朵好花了。”
他大笑起来,除了促狭,就是讥讽了。
我岂能听不出来,我跟着笑道:“邓兄,你还别小看我这堆牛粪!比起你这堆狗屎,体型上就大过你啊。”
邓涵宇闻言色变,尴尬地说:“我没别的意思。”
“我也一样。”
我们相视一笑,各自又转开眼,看满天尘土的新苏西新城,心生无限感概。
月白和雪莱过来叫我们吃饭,说钱有余开了一坛老酒。
钱有余这一辈子与邓涵宇有过太多的交集。
钱有余过去是邓涵宇的子民,月塘村是城关镇的治下。邓涵宇还未到城关镇之前,钱有余就是月塘村的村长。邓涵宇离开城关镇了,钱有余还是月塘村的村长。不过现在他月塘村,已经成了我苏西新镇的居民了。
邓涵宇一听到钱有余开了老酒,当即骂道:“狗日的钱有余,老子来了两个月了,躲着不见我。今日看我如何收拾他。”
我知道邓涵宇还在为钱有余的补偿款耿耿于怀。
我笑道:“邓兄,你这么大的一个干部,还跟村干部置气?”
邓涵宇黑着脸道:“陈风,你小子别在我面前装疯卖傻了,要不是你,我老邓是今天这个样子?”
我嘿嘿地笑,当年我的一个矿泉水厂,把钱有余逗引到苏西来,如今矿泉水厂连根毛都看不到了,钱有余却不得不留下来,从此与我苏西人民同呼吸,共命运。
“喝酒去。”我招呼着邓涵宇。
邓涵宇不能做朋友,但绝对不能成敌人。此人手眼不说通天,毕竟还有做县长的爹。即便是他,也不是等闲之辈。
“不喝!”邓涵宇拒绝我说:“这条老狗,我总有一天要让他死得难看。”
一边的月白脸色一白,不高兴地说:“钱老板得罪邓组长了?”
邓涵宇显然不知道他们之间的故事,大声说:“柳镇长,你不晓得,钱有余这条老狗,忘恩负义的人呐。”
“是吗?”月白冷冷地笑。
我悄悄推了一下邓涵宇,朝他使个眼色。
邓涵宇狐疑地看着我,摸摸脑壳说:“我说错了么?”
“错了!错得离谱。”我说,捶了一下邓涵宇:“再怎么说,钱老板来我苏西投资,就是我苏西的客人。我的客人,就是你的客人,你怎么能这么说话?”
邓涵宇笑道:“屁客。”
月白正色道:“他不是客人。他现在是主人。”
我们都是有着玲珑的心的人,月白的话,再傻的人,都能听出一个端倪来。
邓涵宇当即歉意地笑,说:“柳镇长,你莫见怪。老钱跟我也是多年朋友了,我们之间,随便惯了。”
月白浅笑道:“邓组长,这酒你还喝不?”
“喝!怎么不喝?老子不喝才傻呢。”说完哈哈大笑。
大家跟着笑起来,邓涵宇问道:“在哪里?”
月白指着雪莱说:“小雪书记带你们过去,我还要去叫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