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题目大字只是两个字:“释租”。但后面却有洋洋洒洒一段阐述,所谓“田租者,所以畴壤地沃瘠之差。租之始起。以民生繁殖,沃土上田所出不足以赡民食,于是等而下之,迤耕瘠土下田。
生齿弥繁,所耕弥下,最下者无租,最上者租最重。故租者,所以第田品之上下,而其事生于差数者也。”
林阁主细细琢磨后,却觉得这文理之意。似是而非,或有违圣人教诲处。以此而论,解释田租之意,与以往大不相同,这决不可能是为了省试磨练文章,李信抛出这样的题目,是想做什么?
别人没动,顾子瑶却大摇大摆跟着林阁主,也瞥见了这题目,同样微微吃了一惊。将目光却转向低调到没什么存在感的主人翁穆百万。
只看这个解释,就知道这是为了收租在做辩护!如果这确实是穆百万授意的话,那先前倒是小看了此人,顾子瑶不能不猜测。难道这是穆百万开始为自己找喉舌了?
而且穆百万抛出招婿的消息,只怕不仅仅是要想找一个乘龙快婿,估计还想借这个机会,为自家的财富正名。
这几年来,穆百万年纪渐大,生意渐渐收拢。却不停在京城周边买下良田,用以租给佃农。他的收益重点也从暴利转向了细水长流,似乎是想求一个家道长远。
无论是自己中土时空的历史,还是在轩辕世界之中,某些道理是共通的。大商人赚钱以后,往往都会选择买入土地,相信这才能千秋万世的传下去。
但这般大手笔买田,难免也要受士人兼并之讥,而穆百万习惯了商业的高利润,所以田租甚苛,也难免怨声载道。今日这个释租,便是要为地租寻个冠冕堂皇的阐释?
这种很有前瞻性的心思,顾子瑶也不得不称赞。果然能够成为本地首富的人不简单,就算看上去是胡闹,也有一番自己的盘算。
那么从这个角度想去,李信就是穆百万选择的代言人了。看着他得意洋洋宣布了题目,然后又用揶揄挑衅的目光望着林阁主,显然是胸有成竹,之后的评判想必也早有安排。
这李信先自己出题,然后下场考试,最后可能还是自己充当裁判?这文会还怎么愉快的玩耍?顾子瑶心里不停吐槽,若不是自己碍于当下不好发作,此时就真的只能掀桌子了。
“按照一般文会惯例,我们此次桃花文会所做‘释租’文章,一样不许动用灵力,免得勾动天机,影响评判。”李信皮笑肉不笑,还在补充条件,要堵上林阁主所有可能翻盘的漏洞。
林阁主文章平平,但毕竟六七年过去,有没有突飞猛进李信并无把握。何况这老小子灵力深厚,若真被他以力破巧勾动天机,引出什么异象来可不好收场,故而要尽可能消除一切不稳定元素。
而且没有灵力,没有天机,说起来只是为了磨练技巧、推演道理,这也让李信找来的评判者具有了足够的话语权。
还真是要绝了我的生路!林阁主一看到这题目,本来就已经没了什么信心,唯一能指望的就是凭着充沛灵力一搏,看能否侥幸牵引天机,哪怕是输了,至少也不那么丢脸。
但若排除了灵力天机,完全凭借几个人主观判断,文章好不好岂不完全由别人说了算?
到那时候,李信找来的人岂会口中留德?
如果将自己抨击的一文不值,那他林镇远还有什么脸面在京城立足?难道要出师未捷身先死?甚至连穆小姐都未曾见一面,梅林藏酒都未曾喝上一口,就要像丧家之犬一般落荒而逃?
明知不公,但却无法宣之于口反驳,不然反会被讥讽为心虚,所以今天就不该来到别人的主场!
林阁主心中怆然,正要破罐子破摔,突然顾子瑶从旁插了过来,伸手接过唐师偃手中的纸卷。
然后又轻松的笑道:“我道是何等难题,原来不过是田地经济之理。有次林前辈对在下有所指点,在下略有所悟,至今记忆犹新。”
如果说找你讨论“青楼女子哪家强”,这是有的,可什么时候讨论过田地经济?林阁主不禁愕然,却看到顾子瑶悄悄的对自己递了个眼色。
难道顾子瑶恰巧对经济有研究,有本事写出好文章来?还是纯粹的讲义气为自己背锅?林阁主觉得后者的可能性更大,感动的几乎要热泪盈眶,便顺着顾子瑶的话,含含糊糊说:“似有这么一次......”
顾子瑶拍了拍掌,转头对李信笑道:“这便是了!林前辈于田地经济之道颇有心得,这方面在下尊他为师,受益良多。今日恰好碰到这个题目,在下想代替林前辈作文,算是出师之作!
在下文章或许只有林前辈胸中锦绣的皮毛,但管中窥豹可见一斑,就让在下献丑,再请诸君品鉴如何?”
林镇远还真是交了个讲义气的小兄弟,宁可自己丢脸,也要维护他林阁主的脸面!李信咬牙切齿,但人家要花花轿子抬人,他也没什么借口阻拦。
反正这也只能是缓兵之计,如果此子文章被批得一文不值,林镇远还能不出手?连着两篇被驳倒,那就再看看北部第一才子还有什么脸面!
李信心中计议已定,假笑道:“既然你自告奋勇,对林贤弟以师长相敬,这倒是一段前后辈的佳话,我等拭目以待便是。”
既然你要讲义气,干脆把你们绑得更紧些,就当是师徒两人一起来丢人现眼吧!李信想道。
顾子瑶对别人的眼光毫不在意,接过笔墨纸砚,眼观鼻鼻观心沉思片刻,摊开白纸,稳稳的写下了第一个字。
嗖...一道清光字纸面而起,化作青莲形状,旋即又散于无形。旁边有人好心的提醒道:“小兄弟,这写文不能动用灵力的。”
李信也面色一凛,喝道:“顾子瑶!此处不可动用灵力,再用便是犯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