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阁主苦笑道:“那时候孟儿大约尚不记事。陛下也才登基不久,北方猎到这长角翼虎那可是了不得的大事。这祥瑞比你今日的麒麟轰动多了,都倒是陛下定将励精图治,封狼居胥的盛世征兆。
长角翼虎进京之日,那可是万人空巷,争着围观这强悍的凶兽。当年我只恨缘悭一面。想不到人到中年竟然补上了这一面。”
这大概也就开了隆平朝送祥瑞的风气之先,先是各地边疆的猛兽异种,然后是江南的花鸟奇石,再接着便五花八门,十几年来未曾断绝,只这几年众正盈朝,很是贬斥了些幸进的奸佞小人,这才将这一股歪风邪气略略刹住。
“长角翼虎乃是异种,寿命可在百年之上,看它体型,其实此时也不过刚入壮年,当初抓住它的时候应该还是幼兽......”林阁主眯着眼睛,大概估算着这头翼虎的年纪。
林孟点一点头道:“我也听说,翼虎一俟成年,便可飞天遁地,那即使是几位总兵出马,也未必能拿得住他,岂能为寻常军士所获?只可惜在鹿苑之中十几年,也养得废了。”
这翼虎的翅膀爪牙,分明是有人修剪过,这才造成了它这般畸形,否则这等猛兽岂能在鹿苑之中安居?还不受什么束缚,就算不怕它逃走,难道还不怕它无意中伤了宫中贵人?
“不过便算如此,翼虎也是食肉的猛兽,应该在鹿苑深处,今日怎么大摇大摆在这里,有些古怪,莫要不小心惊了驾。”林阁主忽然想起不妥,忧心忡忡。
顾子瑶微微一笑,不以为然道:“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我们代表秘捕阁来进献祥瑞,眼看一切顺利,必然有人会看不过眼。区区一头长角翼虎,已经算是便宜我们了,不必多虑,我自有应付之道。”
第一眼看到这头老虎,顾子瑶就觉得不对劲,虽然他不懂鹿苑的规矩,但是这种皇帝嫔妃都时常会来游玩的园子,园中猛兽怎么可能无人看护随处乱走。
皇帝有天命护身,或许不怕,但后宫那些娇滴滴的美人儿要是吓到了,掌管鹿苑的太监岂不要受牵连?而且今天说了皇帝要驾临此地,办事人员怎么会不更卖力?天下事必有因果,顾子瑶才不相信翼虎的行动只是疏忽偶然。
最大的可能,就是有人要出手了。
现在顾子瑶的身后是以林阁主为代表的秘捕阁官场,那林阁主必有政敌,政敌当然不愿意他进献祥瑞得了皇帝欢心,中间搞点小动作简直是理所当然,完全都一切顺利那才是意外。
当然现在顾子瑶又莫名其妙扯上了司礼监秉笔太监王仁的关系,这大概也让对方迷糊,下手不敢太绝,在鹿苑之中拿几头畜生来做文章,在顾子瑶看来也是颇为适当。
到底都是读书人,思路还是类似,最要紧是安全第一,行事必有余地。顾子瑶胸有成竹,含笑而待。
与此同时,早上起床的隆平帝心情略微有些不快,他看着琉璃镜中略显瘦削的身躯,叹气不已,“国事繁重,朕都清减了,何时方能天下大定,让朕效仿先皇封禅圣山、巡幸江南?”
身边一个胖太监凑趣道:“以万岁爷的功业,四夷宾服,国泰民安,祥瑞涌现。封禅下江南之事早该成行,只恨朝中一群大臣如乌鸦一般,扰了万岁爷的兴致。”
说到祥瑞的事,隆平帝想起来了,笑道:“今日正是秘捕阁的祥瑞到了吧?那祥瑞应该有趣,去见一见或可解闷。”
胖太监一愣,皇帝怎么也会对这秘捕阁的林镇远如此挂怀?他是跟在隆平帝身边的老人了,自然知道市井之间所谓林阁主乃是皇家私生子的传言纯属无稽之谈,那皇帝又是通过什么途径知晓此人?
胖太监姓安,从潜邸便贴身服侍隆平帝,圣眷甚浓,只是论心眼斗不过江、王等知名的大太监。干脆便老老实实只领了个统管大内的虚差,一门心思只跟在隆平帝身边,充分发挥自己的优势,也算是极有自知之明。
皇帝的心思他最擅把握,今日听隆平帝露出口风,便不动声色试探道:“听说此人乃是当您的今科解元,文章老到,在枢密院又有诗名,几首边塞诗颇见风骨,年前似也抄到御前......”
隆平帝想了一下略有印象,略显意兴阑珊道:“原来是他,听他事迹颇有趣味,难道也是个寻章摘句的文人?那可就乏味得很了。”
安太监心中一定,笑道:“热衷功名也是寻常事,万岁爷何必在意?他又有什么事迹能动圣心了?”
说起诗文隆平帝没兴趣,说到这个顾子瑶却眉飞色舞,大笑道:“这个顾子瑶智斗秘捕阁奸细,一一排查出多年潜伏在秘捕阁的钉子。又能在兵少将寡的不利局面下迎击南疆的劫杀队凶猛的攻势,其中旖旎处不可细表。真是少年英才,羡煞旁人哪!”
安太监目瞪口呆,心道万岁爷你从哪里听来的野史故事?平日让小太监们给皇帝进献的话本真是越来越不成话了,竟然还有这些诲.淫.诲盗的内容?
那怪不得皇帝对顾子瑶的印象好了,显然是将对方当成了同道中人!
安太监跟在隆平帝身边三四十年,对这位皇帝的心性最为了解,知道他一向是自命风流潇洒,笃定睿智。每日最爱便是风流韵事和机智谋略之事,但偏偏对后宫佳丽又没什么兴趣,只恨自己身在帝王家,整天就想着若是自己生在市井,不知该是何等风流人物。
如今顾子瑶身上种种传说,简直就完全符合了皇帝的意.淫.,他能不兴高采烈么?
要是因为这个原因让顾子瑶讨得了皇帝的欢心,暗中针对林阁主的那些人只怕都要气红了眼睛。安太监心中暗笑,也不多说,他素来秉承中立的原则,绝不轻易臧否人物,只带耳朵不带嘴巴,方才能够在皇帝面前伺候那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