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听!”萧三郎已陷癫狂,“我什么都不要听,不要听!”
“蓝圣女就是不要嫁给你,这是事实,你先接受,为什么不行?”
如果不是玄蜂灵配护体,程倚天清楚自己今晚早该死上十次八次。噢,不!也许就是明知道他有玄蜂灵配,无惧天下任何毒质,萧三郎才把自己一腔愤怒的心情,全部发泄在他身上。
追魂和逸城公子,就在岳州的大街上打了个天昏地暗。一棵大树中了好几下月圆梦缺掌,树身中掌的地方顿时发黑。程倚天和萧三郎来来回回过了百招之后,这棵树就开始落叶。
一片一片枯萎的叶子,纷纷从枝头上落下来。
接连十次乾元掌,萧三郎被压得手臂酸软,站不住,整个人跪在地上。程倚天矮身扫了一腿,将他扫倒。程倚天又飞身一扑,两个人贴地翻滚,一起在层层的落叶中摔了个狼狈不堪。
萧三郎仰面躺在地上。特别选了个月圆之夜,天公作美,天那么清朗,月光那么明亮。可是,他的人生,刚刚璀璨过一阵子,迅速急转直下。
他觉得,他飞快落入情感的深渊。
徒劳坠落,粉身碎骨,四周还一片漆黑,且再也不会有半点亮。
“三哥——”这是公子爷坚持不懈的呼喊。萧三郎眼角落下一注泪水,翻身坐起,手臂搭在膝盖上,恨声低吼:“她为什么要这样?她为什么要这样?”一边说,一只手捶了十几下地。地上被捶出一个坑,已经枯死的叶子碎成粉尘。
程倚天十分怜惜,叹息一声,尔后道:“你也知道。万蛇噬骨——就算你不在意,蓝圣女终究还是不能面对。”
“不能面对,就让她的徒弟做代打?”
“梅姑娘一直都很喜欢你吧。”
此话一出,萧三郎固然结舌,程倚天也为自己大胆的想象,感到有些惊奇。
“梅姑娘应该就是喜欢你。”既然都这么说,程倚天干脆顺着这样的思路说下去,“蓝圣女爱你之心,应当不弱于你爱她。你一心想要娶她,她不想浪费这样好的机会,自己又不能亲自完成这件事情,她知道梅姑娘其实也喜欢你,这才让梅姑娘代打。”
萧三郎被他讲故事的天才逗得忍不住要笑。
“如果梅晓蝶对三哥没有任何意思,我想,蓝圣女不至于这样愚弄你们两个。一个是她抚养长大的徒弟,三哥你对蓝圣女,本身那样情深意重。”
这样的分析,恍惚是有些道理。可是,“就算是这样吧,”萧三郎还是冷笑,“我需要谢谢她们吗?一个全然不顾我真心该当如何着落,一个和我之间根本就没半点真实的情感来往。我和梅晓蝶,”萧三郎指着自己的心,“是路人!”
虽说,路人怎么可以成亲,但是,毕竟三媒六聘齐了,又拜了天地,众人见证了行礼。从身份说,梅晓蝶就是萧三郎的妻子。
就像梅晓蝶自己说的:萧三郎不接受,也得接受。
程倚天连同其他人纷纷安抚萧三郎,过了两天,洗心楼的大堂里,有客造访。
因为被点名,程倚天不得不亲自出面。来到洗心楼里,只见门外门内都被外人站满。其他散客,早被这样大的阵仗给吓跑。一个三十岁出头的中年妇人迎上来,神色凝重:“你就是程倚天?”
“你这妇人,嚣张什么?”殷十三脾气火爆。
“当当……”一连串兵器出鞘。四个长相十分相近的少女,蹿到前面。她们每人都持双刀,双刀交叉,刀刃向外。
殷十三“哟呵”一声,手臂抬起来,就要亮出钢爪。
“十三哥!”程倚天拦住他。
殷十三不甘不愿:“公子!”
程倚天手上加了点劲,殷十三再怎么不愿,手臂也得收回去。一名夫人走过来。她挥了一下手,四名少女这才齐齐将刀收回去。
“程倚天程公子?”夫人问。
程倚天飞快打量对方。区别于江南女子的纤细,这位夫人的身量颇高。宽肩膀,浓眉大眼,英气更甚美丽。既然人家问,他便拱手施礼:“正是。”
他的表现,反倒赢得对方的嘉许。
那位夫人微微点头,转身而行,其余人等一起跟随。回到座位,夫人坐下来,还伸手示意对面:“程公子,请这边坐。”
殷十三止不住牢骚怪话:“没搞错吧,洗心楼不是姓程吗?”
杜伯扬和萧三郎都从别处赶过来。看看那位夫人的威仪、风范,杜伯扬识相,萧三郎警惕。两个人都用眼神暗示殷十三:“不要轻举妄动。”
殷十三习惯唯他们马首是詹,冷哼一声,这才不响。
程倚天和那位夫人对面而坐。
那位夫人面容平和:“你还不认得我,我姓燕。”
姓燕?
“燕山的燕?”
那位夫人点点头。
程倚天头脑中突然灵光一闪:“莫非您就是……燕素素?上官夫人!”
那位夫人唇角带笑,默认。
双儿的娘亲居然到访,程倚天连忙起身,重新见礼。“不知上官夫人大驾到此,多有怠慢,还望恕罪。”一躬到底。
燕素素明白个中奥妙,浅笑道:“程公子过谦。”伸手邀请他重新落座。
落座之后的程倚天,谦恭的架子也未失,身体微微往前探,保持自身目光绝不高于燕素素。
见面便知三分,他一而再、再而三面子给足,其为人几何,燕素素也算有了了解。
“我知道公子武功卓绝,六大门派、南北武林,青年高手中也就出了一个黑翼鹰王,堪堪和公子比肩。”寒暄中吐露的,是不加掩饰她对程倚天的肯定。虽然上官夫人一露面,阵势就很骇人,但是,这样坦荡直白,还是赢得杜伯扬、萧三郎等一句轻赞——
“素闻玄门门主之女,乃女中豪杰。”
程倚天也暗中感叹:“难怪上官剑南那般擅用心机,双儿却比任何一个见过的女子都要单纯天真。”
燕素素继续说:“小女对公子,一直钦慕。”
程倚天连忙回答:“哪里,是我倾慕无双小姐的风姿。”顿了顿,又道:“玄门乃望族,剑庄又是新锐,双儿是武林中的大家闺秀,晚辈不过一介不入流。”
“如果有那么一天,公子也功成业就了呢?”
“那样,”程倚天想了一想,认真道,“期望可以高攀得上上官家的门楣。”
燕素素闻言,这才长嘘一口气。一直把控很好的姿态,反而低落一点下来。忧色浮上脸,她侧过脸,凝视程倚天道:“双儿又失踪了,你知道吗?”
程倚天吃了一惊:“有这事?”
“本来应该和你在一起,但是,你手下人说,洪州郊外,她执意独自离开。”
因为他一心要去追顾雁语,才有的这事。程倚天心里愧疚,脸上发烧。一时之间,他无言以对。
燕素素问:“你觉得,她凶吉几何呢?”
心紧张得“砰砰”跳,程倚天额头冒着冷汗,低声道:“双儿懂事,必然不会私自行动,而让夫人您忧心至此。”言下之意:她一定落在敌人手里。
“谁抓了她呢?”燕素素问。
“是她!”程倚天一下子便想到:“莲花宫红箭侍女楚清幽,双儿还和我在一起时,她花招败露,悄悄逃走。洪州靠近岳州,离十六堂势力不远。道上的人,绝不会擅动剑庄大小姐,唐门和玄门、十六堂同气连枝,在下深受燕小姐的恩惠,不会恩将仇报——只有莲花宫,那个红箭侍女,心机深沉,也有手段。”
第二天,洗心楼的柜台上收到一封信。信是寄给公子程倚天的,所以,左青山把信带上,亲自来到大宅,交由程倚天拆阅。
开头是“逸城公子程倚天亲鉴”,署名非常意外,竟然是“蓬莱白瀛楚拜上”。
“黑翼鹰王送来的?”程倚天那颗已经纷乱了的心,立刻巨震。
四杰都在旁边,杜伯扬、萧三郎、殷十三、冷无常面面相觑。
正文内容本该让他们欣喜,因为,黑翼鹰王将去湘西华宫的路线绘成一副详细的地图。连乡村河流的名字都标上。按照这条路,一定可以找到肖静虹的老巢。
程倚天还没发表意见,杜萧殷冷不约而同想同一个问题:“黑翼鹰王不是已经走了吗?”
走了的黑翼鹰王重新出现,那么,那位云姑娘,岂不是又要出现在公子的生活中?
每每云姑娘出现,逸城都会遭遇大的变动:第一次,洗心楼生死存亡,第二次,公子爷差点丧命。
看到程倚天拿着信,突然背对大家,又双手撑到桌子上的样子。四杰都在想:“无论如何,那位云杉云姑娘都不要再出现才好。”
程倚天低声道:“我要先回去一会儿。”转身,飞快往外走。杜伯扬率兄弟们赶到门口,目送他匆匆而去的身影。连左青山在内,一共五个人,齐声叹息。
冲进淞南苑的屋子,“砰”一声关上屋门。程倚天扑到桌前,抓起桌上的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茶。一口气喝光了,很用力,把杯子顿在桌上。怦怦乱跳的心,方才平稳许多。
闭目深呼吸,又将情绪调理到更加平静,他这才重新睁开眼睛。
信还在手上,他将全部内容又重新看一遍。
看得很认真,“逸城公子程倚天”和“蓬莱白瀛楚”这些字眼,尤其看得仔细。
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可是,最终没有发现蛛丝马迹。大约,这就是黑翼鹰王本人派人送来。黑翼鹰王势力遍布,湘西华宫也在他的耳目监视之下,这一点,程倚天不得不服。
送信给他,绝大程度意味着,这位鹰王殿下不会再把云杉还回来。
云杉彻彻底底离开这里,要和那位殿下回蓬莱。
所以,那位鹰王殿下才卖这么个人情。
不能夺回云杉,对程倚天是莫大的打击。就算获得众人眼中值得艳羡的一切,也抵不过这样的事实带给他的羞辱。
乱拳捶桌子,程倚天很有奔出去,无论如何也要找到黑翼鹰王白瀛楚的冲动。
如果再和白瀛楚面对面,他一定要将此人打败。噢,不!猛然抬起的双眼残忍暴现。为什么不可以让他杀了白瀛楚呢?连云山上,只要他再坚持一会儿,兴许,白瀛楚都没命再回蓬莱。
云杉也可以不用走。
他也不需要缩头乌龟一样,躲在这尺寸方圆憋屈痛恨。
杜伯扬等到公子爷自发出来,已是次日。程倚天让他派人送信给燕素素:“华宫路线已有,不日我将亲自去莲花宫。”
这一次,一起惊动的人手远胜上官剑南刚刚失踪时。丁翊、谢刚获准离庄,同玄门派来的陶德西一起,各带人手前往程倚天送来的地图上标记的目的地。
燕素素回了一封书信给程倚天:“吾不能亲至莲花宫,小女无双安危,全仗公子。”
程倚天见信,意料之中的事情,倒也不用感到奇怪。
唯有一个人,他还不知道,如今到底该怎么安排?
梅晓蝶求见过,放言:“我师父已经去湘西,我自然要去找她,而顾雁语,一定要和我一同出发。”
“她既不擅长武功,也不会用蛊用毒,你这么执意,到底为什么?”
“说了你会信吗?”
“信不信,那是我的事。”
梅晓蝶思忖,半晌才道:“因为她得去做凤凰教的圣女。没有她,我师父斗不过莲花宫主肖静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