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娉婷跟着白布齐一口气跑出十里地,正喘息,一棵大槐树后面转出来一个灰衣老者。这个灰衣老者身量很高,五官也不差,只是脸上有三横三纵六道疤,让人印象格外深刻。
此刻,他并不知道如意门这对夫妇厉害似的,大剌剌越走越近。
白布齐还没来得及说话,廖娉婷大喝一声:“你给我站住!”说得太急,引起好一阵咳嗽。
灰衣老者“呵呵”一笑,嘴一撇,目光乜斜。那三横三纵六道疤痕扭曲,似乎这疤痕都在笑他们。
白布齐扶住妻子,廖娉婷好容易直起身,然后对他说:“买卖做不成。吴家堡,我们不去了!”
灰衣老者“噢”了一声,淡淡问:“这是为何?”
“有厉害的大头。”廖娉婷说完,长出好几口气,尔后又接下去,“原以为没有人能抢我们如意门的风头,那什么太行双剑,也想进奇花谷,找紫煞,去六大门派请功,被我们夫妇一人干掉……”
白布齐插了一句:“都是娘子一个人的功劳。”
都这时候了,他还耍贫,廖娉婷不由得瞪他一眼。
灰衣老者说:“我观你们本事,确实也没人将你们的风头抢去。”
“现在就是不一样。”廖娉婷说。说完这话,她实在气喘得太急,说不下去,瞥了一眼丈夫,又拱了一下,让白布齐说。
白布齐便说:“那个年轻人太厉害了。我的龙卷风和我娘子的金蛟龙合体,也没奈何得了他。”
“居然有这事!”灰衣老者露出诧异的神色。
“对啊!”白布齐右手一拍大腿,“我和我娘子都没法相信这样的事。龙卷风卷住那年轻人,金蛟龙肯定一击奏效。可是,我的鞭子卷住了一团很柔和的气体,然后我娘子——”
“碰上那团气之后就被弹飞了!”自打出道也没遭过这样的败绩,廖娉婷一张本就十分忧郁的脸更增晦暗。
“噢——”灰衣老者边踱步边思忖。
“我们想回去了。”白布齐小心翼翼对他说。
灰衣老者正脸瞧他,二目中射出来的精芒如同鹰隼。白布齐很是害怕,廖娉婷也极收敛。
“云老丈……”白布齐恳求着叫道。
灰衣老者冷冷一笑:“没有见到霸王彪,也没有顺利进入奇花谷,我看中的人现在却想走?”
廖娉婷往前一步,咳嗽两声,冷冷道:“云老头,我们敬你是霸王彪手底下的人。你要进奇花谷,没本事,就像假托我们去游说霸王彪。霸王彪的二姨太白玉蓉喜欢暗香来,也让我们去找张抗抗。张抗抗我们找了,前来捣乱的太行双剑我们也料理了,遇到了强敌,我和我相公不打算再在这里耗时间,那也是我们的自由。”
白布齐见识强过妻子,一个劲儿阻拦她:“娘子、娘子——”
“你闪开!”廖娉婷皱着眉将他推开。力气用得大,又咳嗽个不停。
灰衣老者被说得没了言语。
廖娉婷胆子更壮:“我不知道你在打什么主意。一个下人而已,难道还想巴结六大门派从霸王彪手下翻身不成?奇花谷想进,自己进啊!”
灰衣老者“哼”了一声,王顾左右而言他:“白夫人!”
廖娉婷傲然以对。
“你的急痨得于少年,迄今为止足足多少年了呢?”
廖娉婷一呆,不知他问这个有何深意。
白布齐双手抱拳礼数周全:“云老丈,劳您过问,内人得急痨已经整整七年了呢。”
“七年?”灰衣老者稍微计算,“那可是挺长一段时间。”顿了顿,接下去,“胸闷、咳嗽,盗汗,因为需要静养,还不能全力以赴练家传的武学。”转身凝望廖娉婷,“武学上虽有不俗成就,其实,如果没有这个病症,颐山逸城百强榜上,光是白夫人,就可以占一席之地。”
白布齐听得脸上放光。
廖娉婷误以为他想当作交换,急忙开口:“你知道哪儿有人能够治我这个病吗?”
“治病?”灰衣老者反问一句,“哈哈”一笑,尔后说:“单单治病,无需求远。”
白布齐顿时惊讶:“难道老丈?”
灰衣老者微微一笑,淡然道:“人如果死了,就什么毛病也没有。”一语说出,白布齐和廖娉婷一起变了颜色。
廖娉婷直接受到诅咒,勃然大怒,刚刚和程倚天动手已经伤了元气,按捺不住,还是将金剪刀拿出来。“嗤嗤”两声,峨嵋刺探出。
白布齐也将软鞭拿出来,举起:“云老丈,卖霸王彪的面子。你也太不把我们夫妇俩放在眼里?”
灰衣老者说:“如意门自以为是,以为江湖之上即便六大门派也未必就能胜你们多少。”游目看看四周,荒郊野外,端是半个其他人都没有,“今天,不如就让你们见见!”
这话说得好奇怪,廖娉婷诧异看白布齐,白布齐也惊疑不定回望过来。但是,霸王彪庄上的门客,和六大门派能扯上什么关系?一个地痞的手下,年纪大点不过就是老流氓也。
廖娉婷娇喝:“看招!”金剪峨嵋刺摆出进攻的姿势,白布齐的软鞭蛟龙一样率先横空,直刺而来。
这一招是如意门夫妇常用的双打招式中最常用一招,软鞭投石问路,金剪峨嵋刺顺势进攻。廖娉婷的特长便在身法,家传一套“白衣香影”,除了没法和大名鼎鼎的“空里无踪”媲美,轻功一道,算得上顶尖。白布齐是廖家的上门女婿,“白衣香影”练不到廖娉婷那么好,但是,那条软鞭下了功夫。只要廖娉婷进攻得顺畅,接下来他必然会将对方能够逃窜的活路一一封死。对手只能在金剪峨嵋刺的进攻范围之内,这样一来,凭借金剪峨嵋刺的犀利,出招实可击刺,击刺不行,两边的金剪刀配以“白衣香影”的诡异身法,立刻可以给对方在任何可以近身触及的地方开刀放血。
班素芳和丁承四在廖娉婷手下吃亏时,还没有白布齐的帮助。程倚天依仗乾元混天功越加雄厚的乾劲,即使没有受伤,但是反攻谈不上。白布齐失态,廖娉婷受伤,都因为自己内力不够而至。
但是这一趟,他们俩总算碰到劲敌。
灰衣老者看着不起眼,来历更是低微,然而,白布齐一招投石问路之后,廖娉婷就待展开全力攻击,白布齐直击灰衣老者中宫前大门的软鞭受到一个很强劲的阻碍。
明明什么都没看见,但是,软鞭就是击打在了厚墙上一样。接着,灰衣老者举起一只手,快如闪电,食指、中指一起夹住鞭梢。
廖娉婷没来得及反应,人已经冲上去,还没完全施展开身法,灰衣老者夹着鞭梢随意一划。白布齐手中软鞭的黄杨木把手顿时被拽紧,而廖娉婷飞起在半空的身体真正好被他左掌的掌背贴中。
看似轻巧,随着一团紫影从灰衣老者的手掌上迸出,廖娉婷好像被很粗很粗一根铁棍戳中似的,“啊”的一声,往后倒飞。一路上,血雨漫天。灰衣老者手腕转圈,白布齐的软鞭缠绕在他手上。白布齐要撒手,撒不开,眼睁睁看着自己跌跌撞撞向灰衣老者奔去。灰衣老者还是以掌背轻轻印之,依旧紫影如同云团迸出。白布齐朝相同的方向的飞去,“啪”落在廖娉婷身边,位置分毫不差。
白布齐的血吐得迟一点,落地才喷。廖娉婷的白衣、他的白衣,均红梅点点。
廖娉婷当场气绝。
白布齐死死盯着走到近前的灰衣老者,喉咙里还在往外喷血沫。
灰衣老者说:“我知道你想问我什么,我是谁——对吗?”
白布齐闭了闭眼睛,用尽了力气微微点头。
灰衣老者冷冷一笑。从白氏夫妇面前走过去,他稍侧身:“没有见识不能认得我这是什么功夫。”转过头去,自言自语:“人死在这里,假如真有人注意,又让她知道的话,怕是更有趣呢。”拂袖离开。
白布齐断了最后这个念想,一口气泄了,魂飞体外,追老婆,去阎王爷那儿当死都不知道为什么的冤死鬼。
草鬼婆家里,草鬼婆做了一桌丰盛的饭菜,让晓掩把程倚天给请过来。晓掩来到厢房里,只见程倚天在和太行双剑说话。
在武学上再也混不出什么名堂的丁承四和班素芳,这一次当真受到莫大的打击。晓掩来之前,丁承四一直在劝班素芳,主要内容是:回去太行山吧,你打猎,我种田,本本分分过日子得了。班素芳很不甘愿,最终同意。
晓掩进来后,听到程倚天对他们说的话:“太行山还是不要回去了吧。同样都是种地打猎,去颐山如何?”
“可以吗?”性子始终都很急的班素芳从床上坐起来,扯动的伤口痛得她呲牙咧嘴。伤口敷了止血消炎药,依然挡不住,她发起了低烧。
程倚天诚心诚意道:“从这儿出发,去颐山,马车也只需要两日。昼夜不停就行。城中有好大夫,保管将你们的伤治好,尔后还会有人安排你们的生活。”
“你不和我们一同去的话,里面的人会认我们吗?”丁承四拗起来一点问。
程倚天轻轻将他按下去:“说萧尊者和殷尊者的名字吧,传音阁的人知道这些事。”
晓掩叫程倚天出去吃饭,程倚天出去,草鬼婆又端了一盆浓浓的米糊上来。
草鬼婆对程倚天说:“你先吃。”米糊放在旁边:“吃完了,去伺候里面两个没用的。”
她的态度竟然变得这么好?程倚天拿起筷子,不禁满是狐疑。
晓掩说:“倚天哥哥,萧尊者和殷尊者欠太行双剑的情,你还没有和我细说。”
程倚天“噢”了一声,端着碗,不着急吃,放下来,对她说:“那是很久以前的事。那时候萧三哥一路游荡,途径太行山,遭,噢,那个——妖人的暗算,太行双剑的太叔公带上太行双剑帮助殷十三哥一起救了他。”
“太行双剑还有太叔公。”晓掩微诧。
程倚天笑了笑:“是啊,是太叔公。”
“太叔公帮的萧尊者和殷尊者。”晓掩说到这儿,禁不住掩嘴偷笑。
程倚天明白她的意思。丁承四和班素芳这两个人,败了太行剑派的名声,也败了阴阳离合剑。从他们这一辈起,阴阳离合剑就基本要从这个武林消失。
“你收留他们去颐山,对他们来说,不失为一件好事。”
程倚天端起碗,点头道:“是的。”